這一刻。
顧太后回想了很多。
她的母親,兄長,有關於母家的一切。
還有她的洛棠。
想起蘇洛棠的時候,她心中才有了一絲暖意。
這個孩子遠嫁西金,若無太大差錯,想必能安穩度過餘生,那她也就放心了。
她一心爲母家籌劃,最後不過是一場利用。
母親是,兄長亦是。
那些骨肉親情變得甚是可笑。
她又想到了那個她本該痛恨,又無力痛恨的女子。
因爲這個侄女兒的歸來,一切都變了。
顧家沒了,她的榮光也蕩然無存。
偌大的顧家,全被顧惜顏給毀了。
她是恨的,她怎能不恨。
畢竟她們都落得這步田地了,可顧惜顏卻是扶搖直上,成了東秦最有權勢之人的王妃。
可她又想起,她還有一個可憐的侄女,顧清顏。
那般才華卓絕,如明珠一樣閃耀的女子,卻被這些個惡鬼給毀了。
就連她,也忍不住想要去惋惜。
顧惜顏所做的一切,不過是爲了替顧清顏報仇。
她只是想爲自己的親姐姐討一個公道。
又有什麼錯呢?
拋開一切不談,她所做的一切,都是人之常情。
旁人沒有資格去評頭論足。
更沒有資格去質疑。
未經他人苦,又怎能勸他人善?
顧太后想到這,那恨意又變得無力而蒼白。
罷了,罷了。
回首前半生,太過可笑。
這一輩子,就走到這吧,她累了,就到此爲止了。
“呵…”
顧太后自嘲地笑了一聲,打開了手中的小藥瓶,接着毫不猶豫地將裏面的東西倒入口中。
她靜坐了一會後,密密麻麻的痛意開始襲來。
“咳…”
嘴角溢出了一絲鮮血。
顧太后捂着胸口,用盡最後的力氣擡起了眸子,視線穿過殿門,好似能看到西金的方向。
她好似看到了——
蘇洛棠這個西金王后,正與她的丈夫和和美美,相依相伴,舉案齊眉。
她在西金受人尊崇,仍舊肆意。
彷彿那個受母后寵愛的小公主又回來了。
而這一次不同的是,那份寵愛,來自於她的丈夫。
“洛棠…”
“你要好好的…”
“母后…去了…”
顧太后捂着胸口的手無力地垂下,一切歸於平靜。
她靜靜地坐在那裏,身子挺得筆直。
就算死去,她也要保住自己最後的體面。
她,是東秦皇太后。
……
永康五年,冬。
永康帝駕崩後的第二日,皇太后顧氏驚聞噩耗,痛不欲生,心力交瘁間,在慈寧宮與世長辭。
百姓聞言,莫不感嘆兩人母子情深。
兩位尊貴的人物相繼離世,東秦國喪更甚。
……
另一邊。
東郊淨慈寺。
隨着木魚聲聲,檀香嫋嫋,誦經聲響起。
“瑩心。”
魏貴妃往院子裏看了看,今日好像有些不同尋常。
沒有人迴應。
她有些疑惑,瑩心這丫頭今日跑哪去了?
平日裏不是寸步不離她麼?
“瑩心…”
魏貴妃又喚了幾聲,小丫頭才姍姍來遲。
她的神情有些慌亂,額間還帶着汗水。
魏貴妃見狀,眉頭微蹙。
“發生何事了?”
“你怎的這般模樣?”
瑩心抿起了脣,躊躇片刻後才出聲道:“娘娘,宮裏出事了。”
魏貴妃聞言,眸色淡淡的。
“後宮裏向來是明爭暗鬥的,出了事有何奇怪?”
瑩心搖了搖頭。
“娘娘,皇上昨夜駕崩了…”
說罷,她稍稍擡起眸子,觀察着魏貴妃的神情。
魏貴妃只是有一刻的詫異,接着便恢復了平靜。
她輕輕地笑了一聲。
“挺好的。”
“這般窩囊的活着,不如早早地下去輪迴,開始新的一生。”
![]() |
![]() |
![]() |
“只是他或許輪迴不到什麼好人家。”
語氣的譏諷甚是明顯。
瑩心聞言,收回了自個打量的視線。
她自然是知曉的,自家的娘娘不愛皇上,甚至是怨恨着皇上的。
如今皇上駕崩,娘娘的心裏,或許是欣喜的吧?
這個將她自由剝奪的男人,終於死了。
事實上也正如瑩心所想。
此刻的魏貴妃心中很是暢快,因果循環,報應不爽。
她從來都不愛蘇煬。
連一刻的心動都不曾有過。
如今,他死了,她連恨都不會再有了。
這個男人,會徹底地從她的世界中剝離。
她與他再無干系。
真是好極了。
魏貴妃的眉梢揚起,掩不住的喜色。
她提起了些興致,問道:“那新皇何時登基?”
瑩心思索了片刻,搖起了頭。
“回娘娘,沒有新皇。”
“嗯?”
魏貴妃不解地看過去,“怎會沒有?”
“本宮記得,蕭韻珊懷有身孕,瞧蘇煬那般緊張的模樣,應當是個男嗣。”
如今永康帝崩逝後,她對他連尊稱都沒有了。
瑩心趕忙將自己打探來的消息一一說給魏貴妃聽。
“娘娘,就是這般了。”
“蕭氏腹中的孩子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事情。”
“至於那瑞王殿下,攝政王已經下令讓凌大都督前去討伐,恐怕是謀逆的大罪。”
“如今的皇室,好像只剩…”
她頓了頓,不再多言。
魏貴妃已經瞭然。
如今能登基的,只有攝政王了…
可若是攝政王真的想做皇帝,又何必等到今日?
他根本無意那個位置。
更何況,若他登基,阿顏妹妹便要跟着入宮…
後宮裏如何,魏貴妃一清二楚。
多少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在宮牆深深裏凋零,多少嬌豔的花兒在爾虞我詐裏枯萎。
阿顏妹妹,又怎能去那樣骯髒的地方呢?
她是清顏唯一的妹妹…
想到此,魏貴妃的眉頭皺得更深了。
她伸出手去,撫摸着自己的小腹,一下又一下。
瑩心很是心疼地看着自家貴妃。
她安撫道:“娘娘,您既已經遠離皇宮,遠離了那些是非,便不要再憂心這麼多了。”
“新皇登基一事,自有人操勞。”
“您只管過好您自個的日子…”
魏貴妃輕輕地點頭。
瑩心又說道:“再說了,皇室子弟不行,不還有宗親麼?”
“安親王一脈,同樣是嫡系,王府世子未免不能…”
點到即止。
魏貴妃已然明白了瑩心的意思,她故作輕鬆地笑了笑,“你說的很有道理。”
“不是本宮該操心的事情。”
希望,不是吧…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