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。
北關關口。
往前，是與北燕交界的荒野，往後，是東秦的山河。
楚臨動作輕緩地替蘇韶影攏緊了披風。
他叮囑道：“這一路上要照顧好自己…還有我們的孩子，回到帝京後，有事便去尋王爺和王妃，知道嗎？”
“還有，切勿太過操勞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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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待北關事畢，我便回去。”
蘇韶影擡起眸子，裏面盡是憂色。
“你亦是。”
“保護好自己。”
她頓了頓，“你答應過我的…”
“我和孩子在帝京等你歸來。”
楚臨輕撫她的眉，“好。”
他扶着蘇韶影上了馬車，又將暖爐遞給她，“天寒，多注意着些保暖。”
他的手指緊了緊。
“軍中還有事要處理，我先走了。”
楚臨深深地望了女子一眼，而後轉過身。
“楚臨…”
他的身子頓住。
只聽蘇韶影不捨地說道：“你儘管做你自己的事。”
“家中一切有我。”
楚臨沒有回頭。
“好。”
片刻後，他不再猶豫，徑直下了馬車。
“將軍。”
凌鬱然朝着他恭敬抱拳。
“將軍放心，屬下一定將長公主平安送回帝京。”
他又道：“這是將軍給屬下的軍令，屬下定是要遵從的，待此事畢，屬下即刻返回北關。”
他在軍中這般久，自然是聽到了些風聲。
恐怕不稍多時，北燕便會與東秦開戰了。
他凌鬱然既已從軍，那就是要上戰場的，就是要保家衛國的。
楚臨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“本將軍在軍中等你歸來。”
“公主…便拜託你了。”
凌鬱然站直了身子，“屬下定不辱命！”
……
帝京。
楚府。
下人匆忙前來稟告的時候，楚老爺子正在院子裏練拳。
“老爺子…”
楚老爺子停下手中的動作，“何事？”
下人恭敬地說道：“王爺來府上了…”
“王爺？”
楚老爺子問道：“哪個王爺能來此…”
他突然想到什麼，微微訝異道：“莫不是攝政王？”
那下人趕緊點頭。
“快帶老夫過去！”
楚老爺子不再耽擱，隨着下人趕往前廳。
“老臣拜見攝政王。”
他躬起身子，一板一眼地行禮。
只是令他沒想到的是，蘇長策緩緩過來，伸出手將他扶了起來。
他的心猛然一頓。
“王爺…”
楚老爺子緩了一口氣，問道：“今日尊駕來此，可是…有事要告知老臣？”
蘇長策擡了擡手。
一旁的言風捧着明黃色的聖旨上前。
他將其拿起，遞到了楚老爺子面前。
“老將軍。”
蘇長策輕聲說道：“節哀。”
楚老爺子愣在了原地，不過片刻，他便收拾好了自己的萬般情緒。
他顫着雙手將聖旨接過，將上面的所寫的內容細細看過後，低下頭去。
“老臣，領旨謝恩。”
到底是久經沙場的老將軍，此刻喪子之痛，痛徹心扉，但在上位者的面前，他仍舊保持了良好的體面。
“不日後。”
蘇長策看着他，沉聲道：“將軍的遺體便會歸京，本王會昭告天下。”
“至於罪魁禍首，本王已派都督前往，定會告慰將軍在天之靈。”
他惋惜道：“將軍忠烈，東秦百姓會銘記於心。”
“還望老將軍保重好自個的身子。”
楚老爺子點頭稱是。
“多謝王爺。”
待蘇長策離開後，這位已經年邁的老人再也忍不住，身子往後一倒。
下人趕忙將他扶住，“老爺子！”
“老夫沒事…”
他握住聖旨的手愈發用力。
父親未去，兒子先行。
最苦的事情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。
可他們楚家一門世代投身疆場，這是他們的宿命。
“楚翊。”
楚老爺子的眸眶通紅，“你這個臭小子！”
身旁的下人亦是抹了抹眼角。
好半晌。
楚老爺子吩咐道：“準備後事吧…”
說罷，他全身的力氣退去，無力地癱倒在座椅上。
整個楚府在這一日變得凝重。
楚翊的夫人驚聞噩耗，在喪夫的沉重打擊下一病不起，府中一應事務，年邁的楚老爺子不得不去操持。
直到這一日。
一路奔波的蘇韶影歸來。
……
十一月的末尾。
帝京城門大開。
今日有風雪。
道路兩旁站滿了百姓，無一不是神情肅穆。
前幾日。
攝政王昭告天下，平西大將軍爲保西境安寧，被間逆小人算計，力戰而死。
大將軍楚翊平定西域各小國，使其不敢來犯，是西境的定海神針，他的一生戰功赫赫，不負平西之名。
特追封大將軍楚翊爲鎮國大將軍。
同時，瑞王蘇澤勾結外敵，陷害忠良，削其爵位，貶爲庶人，皇室玉牒除名。
特命大都督凌嘯出兵討伐，嚴懲不貸。
此詔一出，東秦百姓無不譁然，在惋惜楚大將軍犧牲的同時，無不痛罵蘇澤的小人行徑。
因爲他的利慾薰心，害東秦失去了一名大將。
文人學子莫不口誅筆伐，痛斥蘇澤的無恥和叛國。
將軍百戰死，今日回家鄉。
楚翊的棺木隨着車隊緩緩而至。
過城門。
道路的中央。
蘇韶影穿着孝衫跪在了楚翊的棺木前。
她先是磕了三個頭，而後朗聲道：“兒媳蘇韶影，今日代夫君楚臨在此，迎父親歸家！”
有的百姓已經忍不住哭出了聲。
楚家世代從軍，保家衛國，爲東秦和百姓奉獻了一切。
百姓自然明白，他們能在此安穩的生活，背後是無數將士爲了鎮守邊關，抵禦外敵來犯而奉獻生命。
他們的美好，是將士們用鮮血換來的。
如今楚家老將軍年邁，卻要送走自己的親兒。
楚夫人生生受着這喪夫之痛。
楚家的另一位將軍，至今仍在軍中，未曾離開一步。
世事多弄人。
“將軍！回家！”
“將軍！回家！”
隨着先行官的吶喊聲響徹街道，百姓們也紛紛喊了起來。
“大將軍，我們來接您回家了。”
“您辛苦了…”
風雪簌簌而來。
無一人離開。
白幡揚起，蘇韶影走在最前方，一步一步地，帶着她的父親回家。
她一身的白好似要與這雪地融在一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