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回東秦了麼…”
慕白低聲重複了一句。
爲何會這般突然?
不過只片刻,他鬆了一口氣,這樣也好,她回了東秦去,有人護着她,便不用在此跟着自己受苦了。
也好,也好。
慕白轉口問道:“如今天下形勢如何了?”
“實不相瞞。”
男子的面容有隱隱的擔憂,“戰火已然四起,天下皆在局中。”
“東秦已經攻下北燕邊境四座城池,若繼續打下去,恐怕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。”
說這話的時候,他垂着眸子,斂去了眸間的深意。
慕白身子一頓。
“如此麼?”
“那…師妹…攝政王妃可好?”
男子擡起頭,“屬下不知,不過王妃與王爺一道,應不會有什麼大礙。”
“知曉了。”
慕白點了點頭,“你也回東秦去吧。”
“他們總會發現你的存在,屆時,你恐怕會有性命之憂。”
男子不贊同地出聲道:“慕白公子,若屬下也離開,此處便只有您一個人了。”
慕白不甚在意。
“無礙。”
他不等男子回聲,徑直轉過了身去,走到一半時,他又頓住了自己的腳步。
“淑子,真的沒事嗎?”
男子怔愣了一瞬,回答道:“是。”
慕白嘴角揚起一抹苦笑,邁起步子離開。
天晚了些的時候。
慕白一人坐在庭院裏發呆,院子裏的枯枝已經長出了綠芽。
他總記得,在他昏迷的時候,曾有一滴淚水滴落在了他的臉龐。
那淚水滾燙滾燙的。
如果真的沒事,那淑子她爲何會流眼淚呢?
有腳步聲靠近。
是冷焱。
他走上前來,好奇地出聲:“您居然醒了。”
慕白的目光直視前方。
“怎麼。”
“讓你們很失望嗎?”
“不。”
冷焱微笑着說道:“一點兒都不意外。”
“因爲屬下知道,藥王谷的大弟子又豈是泛泛之輩,這點毒,怕是奈何不了您。”
慕白緩緩起身。
“我自幼嚐遍了世間草藥,所有的藥性對這副身子都起不了作用。”
“不過這毒確實有些本事,雖傷不了我性命,卻是足足令我昏迷了十數日。”
他淡淡地說完,偏過頭去。
“你們對她做了什麼?”
冷焱挑了挑眉,好整以暇地環住了自個的手臂。
“沒什麼。”
“就是讓韓小姐做一個選擇罷了。”
慕白的眸子微眯,裏面散發着危險的色彩。
冷焱也不賣關子,直直說道:“那日主上將她喚進了宮去,給了她兩瓶藥。”
“一瓶是可以救你性命的解藥,而另一瓶,是可以害死蘇長策的毒藥。”
“很簡單的一個選擇。”
說罷,他聳了聳肩,“她拿着毒藥回東秦了。”
慕白聞言,低低地笑了起來,“你們覺得,憑你們這種低劣的伎倆,就能殺了蘇長策不成?”
“還是覺得,你們的毒藥當真就解不了嗎?”
他們是高看了自己,還是小瞧了他的師妹呢?
“當然不。”
冷焱笑了一聲,“主上還沒這麼蠢。”
“韓小姐對您情根深種,她定然不願眼睜睜地看着您去死。”
“但以她韓家女兒的秉性,又怎會去毒殺自己的親表哥呢?”
“兩相矛盾之下,她會怎麼做呢?”
話說到這,冷焱不再出聲。
慕白的身子晃了晃,他快速走至冷焱的身前,伸出手用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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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們不該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。”
冷焱神情未變,“主上此舉的用意從來都不是毒殺蘇長策。”
“而是讓韓淑子自己去死。”
“這樣,您的身旁就沒有外人了,而因爲您的緣故導致了韓淑子之死,您的師妹也不會原諒您了。”
“您又變成一個人了,這樣您才能聽主上的話,不是嗎?”
一股窒息感襲來,他的臉色白了幾分。
慕白自嘲地笑了起來,愈發凌厲,“他在逼我。”
“你也在逼我。”
“爲何…爲何我就不能是慕白呢?”
說罷,他鬆開了冷焱,邁着無力的雙腿轉身離開。
冷焱咳嗽了幾聲,追了上來。
“爲何不能。”
“我便來告訴你爲何不能是慕白!”
他的眸色紅了幾分,“太子和太子妃慘死,府中上下百餘人殞命。”
“太子部下盡數抄家處斬,滿門皆滅。”
“那年的血染紅了這盛京的地,而我的父親拼死將我護在身下,生前的最後一句話是:太孫尚在,定要找到他,爲枉死的人報仇,還他們清白,否則他們死不瞑目。”
“你是林若初,太子嫡子,北燕皇太孫。”
“你的肩上有着不可磨滅的責任!”
慕白的手指握緊了些,他動了動嘴脣,要說出去的話卻哽在喉間。
“你根本不懂,他當時找到你時,我的心情。”
“我每日面對着仇人卑躬屈膝,早就要瘋掉了!”
“而你卻跟我說,你不想成爲林若初?”
冷焱冷冷道:“這不是你想不想的事情。”
“而是你必須做的事情。”
“這條路上太辛苦了,你的身邊有人反而不是什麼好事,離你越近便會越危險。”
“且你要明白,若不想處處受限,便要先發制人。”
暗處有風聲響起,冷焱飛身而去,片刻後,兩具屍體倒在了院子裏。
“隆親王無時無刻不想殺了你。”
“先前你的身邊有蘇長策的人,也省得我出手,如今他們皆已離開,你得想清楚了。”
冷焱的神情已經變得平靜。
“太子殿下的孩子,絕不是無情無義之人。”
他抱起拳,“屬下告退。”
慕白站在原地好久好久,久到寒冷的空氣將他的身子凍得毫無知覺。
他想了很多。
最終在他的腦海裏定格的,是韓淑子的笑顏。
她不能死。
想着,慕白回屋取出了那支佈滿裂縫的玉笛,下一瞬,他運起輕功消失在了原地。
夜深時刻。
他站在高處,將盛京城盡收眼底。
一曲笛聲婉轉而起。
暗中有無數人聞聲而動,“公子!”
慕白緩緩轉身,“行動。”
“是!”
他是爹和孃的孩子,又怎會忘記那些血與淚呢?
這麼多年了,那些從藥王谷,從顧惜顏身旁消失的日子,都在爲此刻做準備。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