賀蘭悠靜靜欣賞着這一切。
天邊泛起了魚肚白，一夜就這樣過去了。
他稍稍擡手，語氣裏有些惋惜，“送他上路。”
“楚臨，一路好走。”
最後，有利刃刺進血肉的聲音。
楚臨的眸子一縮，垂下眼簾。
阿韶，抱歉。
抱歉…
……
山谷裏一戰落下尾聲。
賀蘭悠捂着肩膀，真疼啊。
不過，他完成了蕭清瀾交待的事情，他在南楚的地位，又會穩固一些。
他小妹的日子也會越來越好的。
“回去。”
賀蘭悠說道：“昨夜衆位都辛苦了。”
說罷，他邁起步子往前走。
他想着，等戰事結束，他便去盛京看望許久未見的賀蘭晴。
在山谷一側的山上。
有一男子搭起了弓箭。
他神情冷若冰霜，接着，三箭齊發，直直朝着山谷中而去。
待賀蘭悠聽到破空的聲音，想躲開已經來不及。
那三支箭矢直中他的心口。
“噗——”
一口鮮血噴涌而出，賀蘭悠望着某處，眸中是憤恨，是不甘。
他朝後倒去，死不瞑目。
那邊。
男子的脣邊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。
“收兵，回營。”
……
與此同時的南江城別苑。
蘇韶影仍在昏迷中。
她迷迷糊糊間，聽到楚臨在喚她，阿韶，阿韶，不要睡。
四周一片白茫。
蘇韶影看見了楚臨的身影。
她趕忙出聲：“楚臨！”
“你回來了嗎？”
可是楚臨並未迴應她，她眉頭微微蹙起。
她又喚了一聲。
只見前方的身影緩緩轉身…竟是一身的血，是那般的刺目。
蘇韶影一瞬間便慌亂起來，“楚臨！”
“你受傷了！”
楚臨對着她笑了笑，“阿韶，照顧好自己和孩子。”
說罷，他的身子動了起來，飄向遠處。
蘇韶影邁起步子追了上去，可是無論她怎麼努力，也觸摸不到男子的衣角。
“楚臨，你回來…”
“不要扔下我一個人…”
“楚臨！”
蘇韶影猛地睜開眼，已經是滿臉的淚痕，她覺得自己的心口好痛，痛到無法呼吸。
一旁，顧惜顏握緊她的手。
“阿韶，堅強一些。”
“否則你和楚臨的孩子…會有危險。”
孩子…對，她和楚臨的孩子…
蘇韶影收回思緒，咬緊了牙關。
“公主，再用些力！”
“就要出來了。”
一夜過去，此時天已經大亮。
有一道洪亮的啼哭聲響起。
屋內的衆人都鬆了一口氣，產婆將孩子抱了起來，替他清理了一下身子。
“恭喜公主，是個男嬰。”
顧惜顏伸手接過，把他放在了蘇韶影的枕邊。
“阿韶，你看。”
“他的眼睛像你，鼻子和嘴脣像楚臨。”
蘇韶影淚眼朦朧，她靠近孩子，低聲呢喃：“懷兒，孃親的懷兒。”
小楚懷似有感應，小嘴叭了叭。
顧惜顏望着這一幕，眸色柔軟得不像話。
這時，蘇韶影擡起眸，“阿顏…你還記得我給懷兒制的衣裳嗎？”
顧惜顏點了點頭。
“可以幫我拿過來嗎？”
“我想給懷兒試試合不合身。”
顧惜顏淺淺一笑，溫柔地將蘇韶影鬢邊垂落着的髮絲挽起，“孩子還這般小，就迫不及待地試起新衣裳了？”
蘇韶影羞澀地迴應道：“嗯…我想看。”
“好。”
顧惜顏緩緩起身，“你好生歇息一會兒，我去拿過來。”
蘇韶影扯住了她的衣角。
“阿顏，多謝。”
“懷兒有這麼多關心他的人，定能一世無憂。”
 |
 |
 |
顧惜顏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臂，“先歇息，你剛生產完，身子虛弱得緊。”
“阿韶，等我。”
“嗯！”
待顧惜顏離開，蘇韶影掙扎着起身，將小楚懷緊緊地抱在懷中。
她的淚水止不住地滑落。
最後，她將孩子輕柔地放在一旁，顫着身子走下牀榻。
她回頭再看了小楚懷一眼，將他的模樣刻進腦海，而後堅決地邁起步子。
……
“王妃，不好了！”
院子裏，言風急匆匆地趕了過來。
顧惜顏身子一頓，“怎麼了？”
“楚臨他…”
言風面色悲痛，咬着牙說道：“他戰死了！”
顧惜顏面色凝住，僵硬地偏頭，“你說什麼？”
就在這時，照顧蘇韶影的丫鬟疾步而來，一個沒站穩跌倒在了地上。
“王妃！”
“公主不見了！小少爺也不知所蹤！”
顧惜顏聞言，頭腦有些發昏，身子也跟着一晃。
言風趕忙道：“王妃，您沒事吧？”
“無事…”
顧惜顏緩了緩，冷靜地吩咐：“阿韶定是去尋楚臨了，速命人去將她追回來！”
“還有懷兒…”
正說着，有暗流涌動，她擡起眸望向某處，目光幽暗而涼薄。
……
山谷裏堆滿了屍體，到處都是血。
一道馬蹄聲由遠及近。
蘇韶影狼狽地跌倒在地，又踉蹌地起身。
視線所及之處，是無數失去生命的戰士。
她的心中悲痛至極。
腳步越過屍體堆，那些鮮血將她的衣襬染紅。
她一個一個地翻找起來。
只要還未找到楚臨，那便是有希望的。
蘇韶影想，或許楚臨只是受了傷，在某處等着她找到他，然後帶他回去。
日頭高了起來。
她滿身是汗，臉色發白。
直到她看見那道身影，一顆心止不住地往下沉。
……
這裏是南邊，沒有北關的大雁。
每年大雁南飛的時候，便是北關落雪之時。
而現在，才是正值夏日的六月末。
楚臨直到死，都是站着的。
長槍立在他的身旁，紅纓飄動，正如它的主人那般傲骨。
銀白色的鎧甲染成一片鮮紅。
“楚臨。”
蘇韶影帶着笑意，動作輕柔地拂上他的臉龐。
“我們說好的，去哪都要在一起。”
她拿出了楚臨送她的匕首…胸膛處綻放出血花…
“有點痛。”
蘇韶影抱住楚臨，溫柔地笑了。
“不過沒關係。”
“我們會永遠在一起。”
天空中飛來成羣結隊的大雁，正如他們在北關時見過的那般。
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擇一人而終。
溫柔似水的長公主殿下爲愛殉情。
這從來都不是什麼古老的傳言。
楚臨和蘇韶影，永不分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