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長策牽着顧惜顏的手走至了他的身前。
良久。
蕭清瀾看向顧惜顏，艱難地問道：“顏顏…是你給我下的毒嗎？”
顧惜顏挑了挑眉，沒有回聲。
但他已然知曉了這個答案。
是什麼時候呢…？
蕭清瀾在腦海中閃過無數個的畫面，最終定格在了那支白玉蘭髮簪上。
原來如此。
他苦笑了一聲，原來在那日，他心愛的女子已經在想着取他性命了。
要他死的人，是他的顏顏。
是他愛到骨子裏的女人…
“聞雨，小師弟，阿韶，楚臨，言風。”
顧惜顏淡淡出聲：“你都要一筆一筆還。”
“你死不足惜。”
蕭清瀾垂下了頭，無力地出聲：“那我們的曾經是假的嗎？”
“都是我的一場夢嗎？”
“曾經…”
顧惜顏語氣莫名，“自然是真的。”
“只是現在，作不得數了。”
蕭清瀾的眸光忽明忽暗，“我知道了。”
他回眸望了一眼已經被關上的厲城城門，兩軍交戰，最終只留了他一人在此。
他的好父皇再一次捨棄了他，之前是心愛的女子，如今是他的命。
蕭書昀也背叛了他，顧惜顏能出現在此處，定是他放走的，如今他也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面。
他的家沒了，國也沒了，心愛之人也不會再回來。
最終，他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孤家寡人，那他做了這麼多，到底有什麼意義呢？
蕭清瀾自嘲地笑了起來，心頭是無盡的苦澀。
“顏顏。”
他擡起眸，認真地看着她，像是要將她的容顏給刻在眼底。
“我從來沒有傷害過你，至於其他的，我無話可說。”
“你是我一生中的摯愛，你想殺我，那我便如你所願。”
“只是…”
蕭清瀾頓了頓，“你那般厭惡我，恨極了我，若是你手中沾上了我的血，你定會皺眉，所以…”
“即便是死，我也想讓你開心些。”
他褪去了那一身的雜糅，彷彿又回到了彼時年少初識的那個模樣。
如清泉的清冽與深邃。
如暖玉的溫柔與灼華。
如星辰的耀眼和璀璨。
蕭清瀾要留一個最好的模樣給他的顧惜顏。
他將劍拿起，對着自己的脖頸處用力一劃…鮮血如注…
“顏顏…”
“要好好的…”
“抱歉…”
我自己死，你可舒心了？
如果有下輩子的話，你能重新愛我嗎？
未說出口的話停頓在口中，他往下倒去。
他好想再給顧惜顏哼一曲歌謠，滿懷着愛意的呢喃，假若那日鋪滿紅綢的盛京，華燈璀璨之時，他身旁的新娘是她，那該多好呀？
假若他不是什麼南楚的太子，只是一個普通人，便能與她長相廝守了啊…
回首這短暫的一生，最肆意快活，能做自己的時光，便是與她在藥王谷相識的時候，與她兩情相悅的時候，與她在一起的時候。
他也曾牽過她的手，爲她戴上髮簪。
他也曾將她擁入懷中，感受她的溫度。
他們一起去看過江南的煙雨，一起走過西邊的大漠，一起賞過北國的雪，一起踏過南境的海浪，有那麼多一起的時刻…
一起經歷的無數的種種，在此刻，戛然而止。
他或許，真的錯了吧。
可他對她的愛意，是真的，這是無論如何也磨滅不了的。
事已至此，惟願他的顏顏，餘生安樂。
……
凌鬱然冷着臉上前去探了探蕭清瀾的鼻息，而後握緊了拳。
就這麼死了，真是太便宜他了…
他害死了那麼多人，如今輕易死去，便能抵債了嗎？
凌鬱然憤然起身，對着蘇長策稟告道：“王爺，他死了。”
蘇長策輕輕頷首。
這邊，顧惜顏鬆開了握着他的手，緩步上前，伸出手合上了蕭清瀾的眼。
他就那麼安靜地躺在那，像是睡着了一般，脣角掛着一抹還未來得及散去的笑意。
彼時年少，情竇初開之時。
顧惜顏也想過要與蕭清瀾相伴一生。
可這世事啊，終究是難料。
就像蕭清瀾總有那麼多身不由己，就像顧惜顏遇到了蘇長策。
到底是不適合，不是一路人的。
只有與錯的人擦肩而過，才會與對的人相逢。
許多年前也曾兩情相悅，最終卻是漸行漸遠。
記憶中風采奪目的少年郎，也終究是變了模樣。
她與蕭清瀾之間隔着太多太多，多到不死不休。
蕭清瀾。
願你下輩子不再受皇權束縛，不再受任何裹挾，肆意瀟灑的活。
……
暗中有一陣風動。
流雲現身朝着蕭清瀾跪下，端正地叩首。
他亦如自家主子那般，用劍劃破自己的脖頸，自我了結。
主子，屬下追隨您十餘年，您離開了，屬下便來陪您。
……
顧惜顏見狀，就那般靜靜地站在那。
蘇長策上前緊握住她的手，掌心感受到熾熱的溫度，她偏頭看向他，“阿策，我們回去吧。”
無論何時，有他在自己的身旁，便足夠令人安心。
蘇長策溫柔地笑了笑，“好。”
“我們回家。”
兩人一道轉身離開，突然一道破空聲而來，衆人皆未來得及反應。
蘇長策感受到那股凌厲的氣息，正想將顧惜顏護在身後，可令他猝不及防的是，女子已經先他一步將他推開。
兩人都默契地想讓對方遠離危險。
利箭刺入血肉，血花四綻開來。
那一道箭矢直直地刺入了顧惜顏的胸口…
蘇長策的眸子猛地一縮。
不…
他伸手將女子攬入懷中。
“師傅！”
“師妹！”
“王妃！”
“小姐！”
與此同時，幾道聲音響起，南宮遲、慕白、逐月和聽雪皆是痛心疾首地望着倒在蘇長策懷中的女子。
藏在暗中的人被凌鬱然揪了出來。
原來是賀蘭晴。
她神情癡狂地看着顧惜顏，大笑道：“我漠蘭國的兒女最擅騎射，王兄的箭術極好，我這個漠蘭國的公主自然也不會差！”
“顧惜顏，我的箭直中你的心口，上面還抹了劇毒，你活不了了！”
“他那麼愛你，你怎麼能再一次拋下他呢？”
“我雖恨他，但到底對他有情，這也是我唯一能爲他做的事了…”
 |
 |
 |
她笑着笑着流出眼淚，“這一次，希望他能如願，和愛的人再相逢。”
說罷，她咬碎齒間藏着的毒藥，再無聲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