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一十六章塵歸塵土歸土
傅衍禮後退一步,喉結滾動,眼裏滿是無法言說的痛。
他從來沒想過,他曾以爲是他最親、最懂、最可以託付一切的女人,會在他身後捅下這一刀。
可他又不是沒有早些察覺—她的眼神早就變了,只是他不肯看、不願信。
他轉身離開。
什麼都沒帶走,連那份資料也沒拿。
三天後,傅如煙宣佈辭去傅氏控股所有職務,名下股權全部轉讓給信託基金,並在當天傍晚留下一封短短的信。
【我沒有後悔。
也沒有怨你。
只是,我已經沒有繼續活下去的理由了!】
她跳海自盡,遺體在第三天才被漁船打撈上來,已面容全毀。
葬禮那天,傅衍禮沒有出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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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一個人站在家族墓園前,看着那塊沒有照片、只有名字的碑,手裏攥着那封字跡仍帶着溼痕的信,整個人像被抽去了全部力氣。
他重新接管了傅家。
董事會沒出聲,媒體也無人質疑—他還是那個該掌權的人。
只是他再也不是從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傅衍禮。
他每一夜都靠鎮靜藥度日,開始頻繁失眠、頭疼,甚至幻聽。
他病倒的時候,是在一個凌晨三點,傭人敲不開門,等人闖進去時,他已經昏迷在書房地板,額角磕在桌角,血流了一地。
醫生診斷爲中樞神經紊亂引發的併發性高燒,身體極度虛弱,精神狀態急劇下滑。
那之後,他幾乎不怎麼說話。
他有一次半夜坐在空蕩的客廳裏,忽然看着一個傭人說:“你去查查,她今天回來了嗎?”
傭人怔了一下,不敢問是誰,只是低頭離開。
他望着門外空空的院子,半晌後,緩緩低頭,將手掌貼在膝蓋上那道還未結痂的傷疤上,喃喃道:“她說過,她會站在門口等我!”
“我以爲她不會走!”
“可她真的走了啊!”
“一個都沒留下!”
“陸知易……傅如煙……都走了!”
他的聲音越來越輕,眼神一寸一寸泛出空白。
他這一生太多掌控,太多計算,唯獨最重要的兩個女人,他一個都沒有留住。
而現在,他連活着的理由,都模糊了。
—
秋風送爽,山谷中染上了層層金黃,基地內的欒樹葉簌簌落下,鋪滿了實驗樓前的那條石板道。
清晨的陽光從薄霧中透下來,淡淡地灑在草地上,像是一層被打磨過的金箔,安靜、溫暖。
陸知易坐在實驗樓三層的陽臺邊,穿着寬鬆的深色毛衣,披着一件米白的圍巾,眉眼溫和,手指落在膝上的筆記本一頁頁輕輕掀過。
她已經很久沒寫東西了,這次卻主動開了一份名爲《孩子出生前想說的話》的文檔,裏面是她一點一滴寫下的心思和期待。
她懷孕了。
確認懷孕那天,是她和謝景行結婚後的第七個季度,也是她在基地掛職期間最閒的一段日子。
她偶爾覺得自己過得有些太過順遂,彷彿上天終於開始對她示好,曾經的那些陰影,都像被封進了舊紙盒裏,再也無法衝破陽光的縫隙。
早晨她只是覺得胃口有些異樣,輕微地噁心,謝景行卻第一時間帶她去做了檢查。
當醫生溫和地將那句“恭喜,是懷孕六週”說出口時,謝景行整個人僵在原地,良久才反應過來,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屬於現實的語言。
他沒有大聲歡呼,也沒有失態,只是走出診室後,像是一下鬆了口氣,在走廊最角落的地方輕輕抱住她,低聲說了一句:“你太讓我驕傲了!”
從那之後,基地的所有人都知道了這個消息。
江澄第一時間發了消息在內部羣:“恭喜!基地女神懷孕啦!!!”
一時間羣裏滿屏的表情包和“恭喜”接連不斷,連她不怎麼熟的副組都特地送了一束花,說:“女博士也可以是偉大的母親!”
整個實驗室都陷入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輕盈氛圍,像是他們這個嚴謹冷峻的項目研究羣體忽然多了一層溫柔的羽翼。
謝景行幾乎把她當作瓷娃娃一樣護着,走路讓她走在裏側,吃飯先試溫,連樓梯都堅決不讓她一個人上。
他以前並不算多話的人,現在卻每天都嘮叨得像個老父親。
“水不能喝太涼!”
“走路要慢!”
“多吃點水果!”
“不要看屏幕太久!”
她有時看着他眉眼間那種剋制不住的喜悅,會笑出聲來。
“謝博士,你現在是不是比我還像個孕婦?”
他認真地看她:“因爲你懷着我們的孩子!”
她把那句話記在心裏,每次想起,心口就柔得不成樣子。
可這段如畫的平靜日子,卻在某個週五的午後被打破。
那天她在辦公室整理報告,江澄送來下午茶時,一臉小心地說:“知易姐,你可能……得知道一個消息!”
她擡頭,眉目間帶着慣有的沉穩:“什麼事?”
江澄低聲:“傅衍禮,病了!”
她怔住。
“據說是重度的免疫紊亂合併神經系統惡化!”江澄頓了頓,斟酌着詞句:“病情在去年年底就有了,但最近惡化得厲害,已經有意識模糊的症狀!”
“消息從哪傳來的?”
“……是他身邊的人,偷偷聯繫媒體,想發起救助,也可能是想把事情曝光!”江澄頓了頓,低聲補充一句:“我知道你可能不想聽見他的消息,但……”
她輕輕搖頭,聲音出奇的平靜:“我不恨他!”
江澄沒再說話,只是默默握了一下她的手。
她那天沒有繼續工作。
謝景行下班回家時,看見她坐在陽臺上,眉頭輕蹙,手裏捧着熱茶,卻一口也沒喝。
“發生什麼事了?”
她沒看他,只是說:“你知道傅衍禮病了的事嗎?”
謝景行站在她身後,沒有立刻回答。
她緩緩轉頭看他:“你早就知道了?”
他走過來,把她手中的杯子接過去,捧在掌心,低聲道:“三天前我接到消息,就一直沒敢告訴你!”
她眼裏沒有責備:“你怕我會放不下?”
“我怕你心軟!”他看着她的眼睛:“怕你夜裏做夢又不安,怕你……”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