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十章葬禮的告別
那是傅衍禮的父親,一個雖然傳統守舊但從未真正苛責過她的長輩,曾親手爲她斟茶,曾在壽宴上宣佈她是傅家的兒媳。
她本可以不來。
她也知道來會面對什麼。
但她還是來了。
只是爲了一份道義,爲了一點點……已經被她埋葬的舊情。
“喲,這不是陸小姐嗎?”
那熟悉的尖銳嗓音就像一把鉤子,猛地將她從回憶里拉出來。
傅如煙穿着一身剪裁精緻的黑紗裙,整個人雍容冷豔,嘴角掛着幾乎看不見的笑意,走到她身邊,聲音輕柔得像是親暱問候,實則字字帶刀。
“你來弔唁啊?真是難爲你了,臉都毀成這樣還敢露面!”
陸知易垂下眼睫,沒有說話。
傅如煙側頭看她,繼續笑着說:“不過也對,你畢竟是傅太太嘛—
哦不對,現在是前傅太太了。
我都忘了,你們冷靜期還沒結束!”
“不過我勸你還是快點簽字,免得佔着這個身份不放,尷尬!”
“你不知道衍禮看到你現在這副樣子,背地裏有多噁心!”
周圍本還有幾位賓客在低聲交談,這下全都安靜了,目光悄然投來。
他們都看得出,這是一場有預謀的羞辱。
陸知易的指尖輕輕顫了下,卻依舊沒有擡頭。
她的聲音低啞:“這裏是靈堂,你不怕你爸在棺材裏聽見?”
傅如煙一怔,隨即冷笑:“你別裝了知易,這副可憐樣你騙過別人也騙不了我。
你不是來悼念的吧?
你是來挑釁的!”
“現在你是廢人一個,臉毀了,也沒孩子。
老爺子也不可能再保你。
你還想在傅家得到什麼?”
“你以爲傅衍禮會可憐你?
呵,他現在連看你一眼都嫌礙眼!”
陸知易的臉色一點點變白。
她以爲自己已經夠堅強了。
她以爲她經歷過刀割、溺水、死亡,什麼羞辱都能扛得住。
可當着所有人的面,這個曾在她新婚之日用一把刀指着自己咽喉的女人,依舊用最尖銳的話語,在她最脆弱的神經上一次次撕扯。
她眼前開始發黑,耳邊嗡嗡作響,像是整個人又被壓回那片冰冷的江水中,呼吸困難,視線模糊。
她咬着牙想要維持最後一絲體面,卻連呼吸都像是碎玻璃劃過喉嚨。
“你可真是可憐!”
傅如煙輕聲說:“活該從頭到尾都被我踩在腳下!”
她伸手,似笑非笑地要幫陸知易整理肩帶:“這脖子上的項鍊,不會是假貨吧?
你現在可沒本事買得起—”
“放開她!”
一道低沉清冷的男聲猛然響起,像一記驚雷炸開在人羣中。
傅如煙的動作頓住,愣愣地回頭。
謝景行站在臺階下,西裝挺拔,臉上沒什麼表情,一雙眼卻冷得像極地寒潭。
他緩步走來,目光從傅如煙的手掃過,彷彿她碰到了什麼骯髒的東西。
傅如煙下意識縮了下手。
“你誰啊?”
她反應過來後冷笑:“這是傅家的家事,輪不到你插嘴!”
謝景行看她一眼,那眼神沒有情緒,卻叫人莫名發寒。
“我是誰不重要!”
他走到陸知易面前,微微俯身,動作溫柔得近乎偏執:“你沒事吧?”
陸知易擡頭,眼前一片模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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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來遲了!”
他聲音低沉:“對不起,知易!”
傅如煙愣了一瞬,隨即爆笑出聲:“原來是小白臉?
陸知易你真是快啊,剛離婚就找備胎了?
我就說你這種女人……”
啪!
謝景行擡手,甩了她一巴掌。
周圍人全都驚住了。
傅如煙被打得歪了頭,臉上瞬間浮現紅腫指印。
“你、你敢打我?!”
她驚叫。
謝景行眼中終於有了一絲鋒芒:“你動她一下,我就讓你永遠後悔!”
他淡淡看了傅衍禮一眼,站在不遠處的男人此刻一言不發,臉色複雜難辨。
“我不管你們傅家有什麼恩怨,但她現在是我保護的人!”
謝景行直視傅衍禮:“誰敢再碰她一句,試試!”
“衍禮……”
傅如煙看向傅衍禮,彷彿在等他出面。
但傅衍禮只是看着陸知易,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
陸知易忽然笑了,笑得極輕極淡,像是終於從泥潭中爬了出來。
她緩緩站起身,聲音清清冷冷。
“傅如煙,我給你爸敬香,是我最後一份情分!”
“你再動我一下,我就讓你跟你爸團聚!”
“別以爲我真的是廢人,你知道的,瘋狗要是咬急了,也是會反撲的!”
說完,她轉身,拉着謝景行離開。
所有人目送他們的背影,一時無人言語。
而傅衍禮,看着她走遠的身影,喉嚨像被堵住了一樣。
他從未覺得自己如此無力。
她真的,走了。
傅家老宅的帷幔在風中獵獵作響,送別的鐘聲已沉寂。
靈堂外的菊.花也開始枯萎,葬禮最終在無聲的沉默中落下帷幕。
賓客陸續離去,只剩下傅家幾位直系親屬在老宅內守夜。
天色已經黑了,靈堂內的燈光昏暗,傅衍禮獨自坐在父親的靈位前,膝蓋跪在冰冷的地磚上,臉色蒼白,眼神沉重如石。
他沒去追陸知易。
也沒爲傅如煙說一句話。
從謝景行出現的那一刻,他就知道,局勢徹底變了。
那是一個他無法掌控的人,一個一出現就護住陸知易的人。
他的腦子亂得一塌糊塗,像一鍋早已燒糊的湯,浮着污濁和沉渣,攪不清,倒不掉。
“衍禮!”
傅如煙的聲音從門口傳來,細碎而低緩,她穿着一件墨綠色絲絨披風,顯得比往日少了幾分張揚,多了幾分疲憊。
她走進來,停在傅衍禮身側。
“你是不是……怪我?”
傅衍禮閉着眼,聲音沙啞:“出去!”
傅如煙站在原地,指節緊緊收攏成拳:“她先罵人的,是她先挑釁我!”
“她已經不是傅家的人了,憑什麼還在這裏耀武揚威?”
“我不過就是提醒她,她現在什麼都不是!”
傅衍禮睜開眼,瞳孔裏是一層冰冷的灰:“她是不是傅家的人,不用你提醒!”
傅如煙眼神瞬間黯下去,像是一道精心裝飾的幕布忽然塌了:“你真的要爲了她,和我翻臉嗎?”
“她不過就是個爬牀的小三罷了……”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