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二章遙遠的她
這一天的研究進行得尤其順利,一組核心反應得出了突破性的優化結果,實驗小組的小助手們在後臺興奮地小聲慶祝。
“天哪,陸博士真的太猛了!”
“她那組模型我研究了兩天都沒理出來,她一個小時內就推了出來,太可怕了!”
“她簡直是謝博士的完美搭檔!”
“謝博士今天早上進實驗室的時候眼神都亮了!”
“你們說……他們倆,到底有沒有……”
“別多嘴了,人家現在的狀態多好,別亂嚼舌頭!”
小助手們低聲議論着,遠遠望着那兩個站在操作檯前並肩而立的身影,一個專注寫着公式,一個則在平板上修正參數,神情投入,氣場乾淨又堅定。
他們的世界裏沒有旁人能插足。
謝景行從來不是多話的人,陸知易也不愛社交,可他們兩人站在一起,總讓人覺得時間緩慢,空氣安靜,連陽光都柔和幾分。
晚上,實驗室下班得比平時早了一些,組長提議出去聚餐。
“項目進度大突破,今天算個小節日!”
組長笑着說。
衆人起鬨,謝景行本想推辭,但一聽陸知易也被拉去,便默默跟了上去。
餐廳在研究所不遠處,是家日式炭火料理店,小而溫馨,一層榻榻米包間坐了將近十人。
陸知易坐在角落,低頭夾菜,偶爾和同事說幾句話,笑容禮貌卻不疏離。
謝景行被擠在她旁邊,中間隔着一個瓷制火鍋,霧氣氤氳中,她臉上泛起一層淡紅,看起來像是有些微醺。
“謝博士,來,敬你一杯!”有同事打趣地舉杯。
![]() |
![]() |
![]() |
“今天你們兩個,簡直是我們整個組的錦鯉!”
謝景行推了推眼鏡,沒拒絕,只是淡淡回敬了一句:“是陸知易的數據推動了整個模型!”
他從來不吝於將功勞歸於她,也從不擔心自己的光芒被掩蓋。
這一點,她早就知道了。
吃飯到一半,有人打開了卡拉OK,叫陸知易唱歌。
她本不想唱,但在同事半推半就中還是接過了話筒,點了一首《遙遠的她》。
她的聲音很輕,唱功也算不上出色,但感情極真。
“遙遠的她,不可以再歸家,我在深夜裏唱着歌……”
謝景行擡頭看她時,剛好對上她望向這邊的眼神。
那一刻他忽然意識到,她唱這首歌,或許不是真的在唱歌,而是在回憶。
回憶那段曾經深愛過卻不得不放下的日子。
酒過三巡,餐畢人散。
謝景行送陸知易回住所,兩人一前一後走在微涼的街頭,她手裏還拎着餐廳送的甜點,腳步比平時慢了些。
“你今天,喝了不少!”他開口提醒。
她點了點頭:“不過還醒着!”
走了一段,她忽然停住,仰頭看着夜空。
“你知道嗎,我很久沒這樣聚會過了!”
“在傅家的那幾年,我每天都在僞裝自己,連喜不喜歡一個菜都不能隨便說!”
“那時候我覺得,所謂的婚姻,就是把自己掰成別人喜歡的樣子!”
“後來才明白,連‘自己’都不剩的人,是沒資格被愛,也沒資格要求尊重的!”
謝景行沒有打斷她,只是站在她身側,和她一起看那片星光黯淡的夜空。
“你現在不一樣了!”他說。
“嗯,我現在知道,哪怕只是個科學家,我也要有屬於自己的表達!”
“我不會再因為別人喜歡什麼,就否定自己!”
“我現在……可以吃辣了,也能自己決定要不要參加聚會了,甚至敢當着所有人面說出自己的觀點!”
“這都是你幫我找回來的!”
她輕輕笑了笑,偏頭看他一眼。
“你有沒有發現,我們相處的時候,我從來不怕說錯話!”
謝景行轉頭,看着她:“你說什麼,我都聽!”
她沒再說話,只是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,輕輕嘆了口氣。
“你總是這樣!”
“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!”
他微微一笑:“你不需要做什麼!”
“只需要做你自己!”
她沒有迴應,只是繼續往前走。
走到公寓門口,她站在臺階上,回頭看着他。
“晚安,景行!”
“晚安!”
她轉身上樓,謝景行站在原地看着她背影。
他知道,他們之間已經非常親近,甚至比大多數情侶還更親密,但那道線—關於感情的那道界限,她始終沒有跨過。
而他也沒有逼她。
他願意等,也懂得控制。
但有些時候,他也會忍不住去想—
如果有一天她徹底放下了過去,會不會回頭,看他一眼,然後說:
“我也想試試看,和你!”
可在那一天到來之前,他能做的,只有繼續陪着她,一起走,陪她走完她的這段路。
傅家別墅的花園裏,那株老梅今年開得特別旺盛。
枝頭積滿白色花朵,香氣在初冬的風裏,帶着幾分詭異的甜膩。
傅衍禮坐在二樓書房的落地窗前,煙一根接一根地抽着,茶几上的水晶菸灰缸裏,堆滿了菸蒂。
他已經很久沒抽這麼兇了。
外面天色灰白,空氣像是蒙着一層看不見的霧。
樓下傳來傭人輕手輕腳的腳步聲,還有女主人吩咐的溫柔話語—“今早母親醒得早了些,別忘了送藥!”
傅如煙的聲音柔和而體貼,彷彿這個家裏最孝順、最得體的兒媳,沒有任何人能挑出她一絲一毫的問題。
可傅衍禮知道,那一切,都是面具。
他清楚地記得,前一晚她坐在牀邊,手裏拿着一份傅母名下的信託文件,邊翻邊笑,語氣輕飄飄:“媽媽年紀大了,很多事看不過來,也做不動了!”
“這幾處產業,還是我來代她打理吧!”
他說:“她又沒糊塗!”
她沒生氣,只是低頭繼續翻文件:“可傅家的臉面,不能再有動盪!”
“媽媽要休養!”
“你也不想再出事吧?”
她說得理所當然,溫柔中帶着不容拒絕的壓迫。
而他,就這麼看着那個曾經哭着向他求抱的人,如今優雅地划着簽字筆,操控一整個家族的命脈如同翻一頁書。
他越來越看不懂她。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