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七章和你一起往前走
陸知易被他說得一愣,隨後低頭笑了。
“那你還願意陪一個這麼難搞的人嗎?”
“我不是陪你!”
“我是在和你一起往前走!”
她沒有再說什麼,只是把杯子貼在臉頰邊取暖,一路沉默地走到了公寓門口。
她沒有邀請他進去,也沒有多留一步。
兩人對視一眼。
“明天見!”她說。
“明天見!”
他轉身離開,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,心中那種微妙的情緒,不是激動,不是歡喜,也不是刻意的控制。
是一種……平靜下的依賴。
第二天,她早早醒來,站在鏡子前看自己。
疤痕已經幾乎看不出來了,只有在特定角度下,皮膚顏色的變化才會讓人注意到那一處細微的痕跡。
她輕輕撫摸那裏,指尖劃過,已經沒什麼感覺。
可她知道,它在。
就像那段經歷,不會因為被忘記就真的消失。
她收拾好衣物,走進廚房,熱了昨天剩下的粥,吃完便去實驗室。
剛到沒多久,實驗室一位新來的實習研究員過來請教她問題,她認真講解,寫了三頁筆記,幫他理順模型邏輯。
“謝謝陸博士!”年輕人感激地鞠躬。
“下次提前準備,我時間有限!”
她語氣淡淡的,卻沒任何不耐。
對所有人,她都是公正、清醒、不摻雜私情的導師型存在。
她清楚自己在這個團隊的意義。
也清楚自己現在所揹負的期待。
當天下午,她接到一通電話,是國內那邊傳來的一個學術邀請,請她回去參加一次高校科研人才合作項目的對接會。
她沒有立即答應。
只是靜靜地坐着,腦子裏浮現出很多畫面。
她想起了那個城市的街道,想起了傅家的大門,想起了那場在寒風中舉行的婚禮,還有那場讓她差點死去的綁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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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已經很久沒有再回去。
也不打算輕易回去。
可現在,面對一份正式邀請,她發現自己並沒有立即拒絕的勇氣。
那一晚她失眠了。
她坐在沙發上,裹着毯子,看着窗外的天色一點點從深黑變成淡青。
謝景行在清晨七點來接她時,看到她眼底的疲憊,問都沒問,只是開了車門。
“上車吧!”
她點頭,坐了進去。
“你覺得……我該回去嗎?”她第一次這樣問他。
他握着方向盤,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:“你如果怕,我陪你!”
“你如果想,我支持你!”
“你如果現在還走不回去,我等你!”
她低頭笑了一聲,聲音很輕。
“你怎麼總是這樣回答問題?”
“因為你的問題,從來不是為了得到建議!”
“你只是想有人告訴你,你的任何選擇都可以被理解!”
她沒說話,只是靠在椅背上,閉上眼。
風從窗外灌進來,帶着初冬的氣息。
她忽然覺得,有些事也許真的可以去面對了。
不為誰,也不是證明什麼。
只是為了自己。
只是為了她自己,能在夜裏閉上眼的時候,終於不再害怕那個名字。
陸知易沒有立刻回覆那封邀請函,她只是把它打印出來,夾進了文件夾的最末頁,像是一張被收藏起來的信紙,等待一個合適的時間翻開。
她的生活依舊按照她設定的節奏推進,每天早上六點半起牀,七點四十準時出現在實驗室。
她喜歡早上的實驗室,那時候人少,光線還沒完全亮透,只有設備的嗡鳴聲和自己敲擊鍵盤的節奏。
謝景行也總是早到,手裏不是電腦就是一杯黑咖啡,進門之後第一眼看的人始終是她。
兩人之間沒有過多語言交流,但眼神裏的默契足以省去所有寒暄。
他們的項目進展順利,甚至提前完成了原本需要半年才能達到的一個實驗目標。
那天數據跑出來後,團隊的年輕人都圍着屏幕歡呼,連向來沉穩的副組長都激動得忍不住握住了陸知易的手:“你真是我們這代研究員的旗幟!”
她笑着收回手,輕聲道謝,然後回到桌邊繼續做她的數據歸檔。
她知道,只有她和謝景行清楚,為了這個“提前達標”的結果,他們兩人多少個日夜在實驗室守着那塊小小的培養皿,生怕一個溫度誤差就前功盡棄。
那段時間,她幾乎忘記了自己的生活裏曾經有過另一個世界。
曾經的宴會、珠寶、豪車、香水、宴會廳的金邊鏡子和鑲着鑽的高腳杯,如今全都被擱置在記憶最遠處。
她的現在是試管,是數據,是模型,是每天從不間斷的實驗日誌。
她好像也不再那麼容易失眠了。
晚上的時候,她會拿一本學術書,坐在沙發角落看上幾頁,不知不覺就睡着。
有時候睡着了還會打鼾,謝景行經過客廳,看到她頭歪在靠枕上,書落在地毯上,腳上還穿着拖鞋。
他沒有叫醒她,只是替她把書撿起來,關掉主燈,在她身上輕輕蓋上一層薄毯。
他知道她已經好很多了。
那種“好”,不是情緒穩定,而是她開始可以為了某個公式而煩躁,而不是因為夜裏的夢境而崩潰。
她開始會為某位組員的失誤發火,也會在聽到有人背地議論她時站出來反擊。
她不再把情緒吞進肚子,而是慢慢學會了表達、保護、甚至反擊。
謝景行站在她身邊,看着她一點一點把自己拉回到她本該屬於的位置。
有一次他們共同出席一個小型科研座談會,會後有幾個年長的教授特意圍過來誇獎她的研究方向選擇精準,實操性強。
她謙虛地回答每一個問題,然後笑着說:“這些判斷,其實很多時候是謝博士點撥出來的!”
“沒有人能永遠一個人走下去!”
“我很幸運,有人願意在我最不好的時候還站在我身邊!”
臺下安靜了一瞬。
謝景行卻只是略微笑了笑,低頭繼續翻他手裏的會議資料。
沒有迴應。
但她知道,他聽進去了。
那天晚上謝景行破天荒地帶她去了一家隱藏的街頭餐廳。
位置不多,也沒有菜單,全憑主廚當天買到什麼新鮮食材。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