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八章空城舊夢
傅衍禮掀開桌上的文件，拿起手機，指尖在屏幕上猶豫着。
他知道，陸知易早就換了聯繫方式。
他知道，就算打過去，也不會有人接。
他更知道，他早已沒有資格去打擾她。
可他還是止不住地想，哪怕只聽聽她的聲音，也好。
哪怕只聽到一句簡單的“你好”，也能讓他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稍微喘一口氣。
最終，他還是放下了手機。
無聲地苦笑了一下。
算了。
她早已走遠了。
而他，只能一個人，守着這座空蕩蕩的傅家，守着自己一手造成的廢墟，慢慢老去。
夜已經很深了，傅家的書房裏只剩下鐘錶滴答作響的聲音，傅衍禮坐在沙發裏，手機放在茶几上，他盯着那個黑屏很久很久，手指有些僵硬地一遍遍滑過通訊錄，最後又什麼都沒做。
門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。
傅如煙穿着一身家居服，手裏端着一杯熱牛奶推門進來。
“怎麼還不睡？”她語氣溫柔，帶着一點關心，像往常每一個夜晚那樣。
傅衍禮擡頭看了她一眼，嗓音低啞：“睡不着！”
傅如煙走近，將牛奶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，柔聲勸道：“喝一點，暖暖胃。
太久沒休息好，身體會出問題！”
傅衍禮沒動，低頭默默地看着杯口冒出的熱氣，半晌才開口。
“如煙！”
“嗯？”她蹲下來，仰頭看他，眼神溫柔。
“你有沒有後悔過？”他盯着她，眼神複雜。
傅如煙愣了愣，笑了笑：“後悔什麼？”
傅衍禮聲音很低：“後悔……嫁給我！”
空氣一瞬間變得微妙。
傅如煙看着他，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說：“我從來沒後悔！”
“無論你是什麼樣子，無論傅家變成什麼樣，我都不後悔留在這裏！”
她說得溫柔又堅定，沒有一絲猶豫。
傅衍禮看着她，心裏卻升起一股無以名狀的痛楚。
她確實沒有後悔。
但他後悔了。
他輕輕垂下眼簾，聲音近乎呢喃：“可是我……有些後悔！”
傅如煙的手指頓了一下，但很快，她又笑了，溫柔得像什麼都沒聽見似的。
“沒關係！”她輕聲說：“你可以後悔，可以難過，可以想念任何人！”
“但你始終要記得，真正陪着你的，還是我！”
傅衍禮沒有迴應，只是拿起那杯牛奶，喝了一口，溫熱的液體順着喉嚨滑下，卻無法驅散心底那股冰冷。
屋子裏一片沉默。
傅如煙起身，給他披上了毯子，低聲道：“早點休息吧，明天還有個重要的會！”
傅衍禮點了點頭。
她關上門的瞬間，他又一次在黑暗中閉上了眼睛。
耳邊似乎響起了陸知易曾經小聲喚他名字的聲音，溫柔，怯怯，卻又帶着小小的撒嬌意味。
“衍禮，今天回來晚了哦！”
“要不要吃點宵夜？我做了粥，很簡單的那種……”
明明已經過去那麼久，他卻還能記得她每一個小小的動作，每一聲溫.軟的低語。
一切，歷歷在目。
而在舊金山的凌晨，陸知易也失了眠。
她坐在牀邊，抱着膝蓋，頭靠着牀頭，望着窗外朦朧的夜色。
手機屏幕亮着，是剛剛發來的郵件通知。
她獲得了國際生物分子模擬大會的邀請函，邀請她作為特邀嘉賓出席。
是份極高的榮譽。
但她卻沒有第一時間回覆。
謝景行從客廳走過來，手裏拿着一杯溫水。
“怎麼還不睡？”他輕聲問。
陸知易擡頭，對他露出一個淡淡的笑：“睡不着！”
謝景行走近，把水杯遞給她：“又在想什麼？”
陸知易接過水，握在手心裏，低頭想了想，輕聲道：“有時候會覺得……好像什麼都已經過去了，可一閉上眼，還是能清清楚楚想起以前的事！”
“那些難過的、痛苦的、捨不得的，還是會一股腦涌上來！”
謝景行在她身邊坐下，聲音溫和卻堅定：“忘掉不是治癒！”
“學會帶着傷疤前行，才是真的痊癒！”
陸知易垂着眼，笑了笑：“我知道！”
“只是……偶爾還是會害怕！”
“害怕什麼？”謝景行問。
“害怕自己走得不夠遠！”她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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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害怕哪一天回頭，又被那些過去的痛抓住！”
謝景行靜靜地聽着，沒有急着回答。
良久，他才緩緩開口：“如果有一天你回頭，看見的不是痛，而是自己一路走來的痕跡呢？”
陸知易微微一怔。
謝景行側頭看着她，眼神沉靜：“那些傷，不是用來讓你害怕的！”
“是用來證明，你曾經走過黑夜，穿過暴風雨，最終活下來了！”
“是你成長的印記！”
陸知易的鼻子有點酸，捧着水杯，輕輕點了點頭。
“謝謝你！”她低聲說。
謝景行笑了笑，沒再多說什麼，只是起身幫她拉好窗簾，讓屋子裏重新恢復柔和的昏暗。
“睡吧！”他聲音低低的，溫柔得像冬夜裏的一縷微光：“明天還要繼續往前走！”
陸知易聽着他的聲音，心底慢慢安定下來。
她把水杯放到牀頭，鑽進被子裏，閉上眼。
睡前最後一秒，她聽見謝景行在門口低低地說了一句：“無論你走多遠，回頭都會看到我！”
然後門輕輕關上。
黑暗中，她的脣角慢慢勾起一個很淡很淡的弧度。
她知道，她還在路上。
但她不再害怕了。
遠在傅家的另一頭，傅衍禮夢境沉沉。
夢裏，他回到了過去。
回到了那個早晨，陸知易站在廚房門口，手裏捧着一碗剛煮好的粥，笨拙地笑着對他說：
“衍禮，嚐嚐嘛，應該不會太難吃……”
他走過去，舀了一勺，入口微鹹，味道普通，但卻讓他喉頭一熱。
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，輕聲說：“還不錯！”
她眼睛一亮，笑得像春天裏盛開的花。
他伸手想要擁抱她。
可她的身影在他手中慢慢變淡，最後徹底消失在光裏。
他猛然驚醒。
天已經矇矇亮了。
枕邊一片冰涼，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。
傅衍禮躺在牀上，閉着眼，心如刀絞。
他失去了陸知易。
也失去了曾經那個，能夠感受到溫暖和幸福的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