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九章晨霧初醒
清晨的光透過厚重的窗簾，微微灑進傅家的臥室。
傅衍禮睜開眼，盯着天花板，良久沒有動。
夜裏的夢太真實了，真實到醒來後心髒還隱隱作痛。
房間裏很靜，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。
他翻身坐起，腳踏在冰冷的地板上，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，那些本該掌控一切的手，如今只剩下茫然無措。
傅如煙推門而入，她穿着簡潔乾淨的家居服，端着一杯牛奶，動作一貫的柔和。
“醒了？”她聲音輕柔。
傅衍禮點了點頭，目光淡淡地掃過她，並沒有伸手去接牛奶。
傅如煙也不勉強，把杯子放到牀頭櫃上，轉身幫他整理牀頭散亂的文件和衣物。
“今天下午有個家族委員會！”她邊收拾邊說：“不過你不用擔心，我已經準備好了，主要是走個流程，你只需要出個席！”
傅衍禮低聲問道：“都安排好了？”
“嗯！”傅如煙回頭，笑了笑：“我已經提前跟他們溝通過了，不會出什麼岔子！”
傅衍禮低低地笑了一聲，那笑裏聽不出任何溫度。
“如煙，你真能幹！”
傅如煙微微一頓，隨即恢復如常：“謝謝誇獎！”
傅衍禮沒再說話，他垂下眼簾，看着自己交疊在一起的手指，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疲憊。
他越來越清晰地感覺到，自己不過是一個被推着走的人，早已沒有了掌控權，沒有了選擇權。
而真正掌控這一切的人，就坐在他的對面，溫柔地看着他，體貼地為他打點一切。
這種無聲的掌控，比任何明面上的壓迫都來得可怕。
早餐很簡單，一份吐司，一杯溫牛奶，還有新鮮的水果切片。
傅如煙細心地為他擺好餐具：“吃一點吧，空腹太久對胃不好！”
傅衍禮機械地拿起刀叉，慢慢地吃着。
吃到一半，他忽然擡頭看着她，嗓音低啞。
“如煙，你還記得以前的事嗎？”
傅如煙微微一笑，坐在他對面，神情自然：“哪件？”
傅衍禮盯着她，彷彿想要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麼。
“小時候的事！”
“記得！”她低聲說：“當然記得！”
“小時候，你總是躲着我！”傅衍禮淡淡地開口，語氣裏帶着一絲複雜：“不愛說話，不敢看我！”
傅如煙笑了笑，聲音柔和得幾乎能融進空氣裏：“那時候覺得你太耀眼了，我怕自己配不上你！”
傅衍禮輕輕一笑，卻帶着一絲自嘲。
“後來呢？”
“後來……”傅如煙輕聲道：“後來我想通了。
既然追不上你，那就想辦法站到你身邊！”
她說得平靜自然，彷彿在敘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。
傅衍禮靜靜地看着她，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問道：“你有恨過我嗎？”
傅如煙微微怔了一下，隨即笑了，溫柔地搖頭。
“沒有！”
“從來沒有！”
傅衍禮嘴角扯了扯，沒再繼續追問。
他知道，傅如煙不會告訴他真話。
也許她自己也不願意承認，那些壓抑在心底最深處的恨意，早已變成了現在這副溫柔體貼的模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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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不需要用尖銳的言語來傷害他。
她只需要用這種溫柔得無懈可擊的方式，一點點蠶食他，讓他再也無力掙扎。
下午的家族委員會如期召開。
傅氏家族的幾個核心成員齊聚一堂，氣氛莊重而壓抑。
傅如煙一身深色套裝，氣質幹練，舉止優雅，穩穩地掌控着整個會議節奏。
傅衍禮坐在主位上，靜靜地聽着她陳述下一季度的戰略規劃、投資方向以及家族資產調整方案。
每一項提案都詳細周到，每一個細節都無可挑剔。
會議接近尾聲時，有人小聲感慨：“如煙真是傅家的福星啊！”
“衍禮有福氣，有這麼一個得力的太太！”
傅衍禮聽着這些話，只覺得胸口悶得發疼。
福氣？
他現在才明白，真正的福氣早在很多年前就被他親手錯過了。
那個人，早已離開了。
而他，只能在這樣的掌聲和讚美中，慢慢腐爛。
晚上回到傅家，傅如煙親自下廚做了晚餐。
傅衍禮機械地吃着，胃裏卻像壓了一塊沉甸甸的石頭。
飯後，他坐在客廳沙發上，點了一根菸。
傅如煙坐到他身邊，輕聲道：“抽少一點吧，傷身體！”
傅衍禮沒理她，繼續低頭抽菸，動作緩慢而頹然。
過了好一會兒，他忽然開口。
“如煙！”
“嗯？”傅如煙溫柔應着。
“如果有一天，我選擇離開傅家，你會怎麼樣？”
傅如煙微微一笑，語氣溫柔堅定：“你不會離開的！”
傅衍禮側頭看着她，眼底一片死寂。
“你怎麼知道？”
“因為你是傅家的血脈！”她輕聲說：“無論你心裏有多少掙扎，有多少痛苦，最終你都會留在這裏！”
“傅家需要你！”
“我也需要你！”
她說得溫柔而堅定，彷彿在陳述一個毋庸置疑的事實。
傅衍禮閉上眼，長長地吐出一口煙霧。
他知道，她說得對。
他走不了。
他早已被這座金色牢籠困得動彈不得。
而真正想要離開的那顆心，早就被他自己親手埋葬了。
舊金山的天漸漸亮了。
陸知易照常早早醒來，她坐在牀邊，披着一件寬大的針織衫，手裏捧着一杯溫水。
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。
她將出席一場學術界重量級的座談，受邀作為主講嘉賓。
在過去的時間裏，她用一步步紮實的成果重新在國際學術圈立穩了腳跟，抹去了過去所有屬於傅家的標籤，只以陸知易之名，堂堂正正地站在世界面前。
換好衣服後，她整理着資料，動作從容利落。
拉開門時，謝景行已經在客廳等着了。
他穿着一身乾淨利落的深灰色大衣，手裏拎着兩個裝着早餐的紙袋。
看到她出來，他隨手把一杯溫牛奶遞過去，淡淡開口：“喝一點，空腹不好！”
陸知易接過杯子，笑着道謝：“謝謝！”
“緊張嗎？”謝景行一邊走向門口，一邊問。
“有一點！”她誠實地回答。
“正常！”謝景行邊走邊輕聲道：“但你不用擔心，你已經做好了所有準備！”
陸知易低頭抿了一口牛奶，心頭暖了暖，笑着說：“你就不能在我面前製造點緊張氣氛嗎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