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零七章他未曾見
他沒有證據,沒有線索,只有模糊的直覺在心裏一點點發酵。
他恍惚覺得,這個家已經不是他熟悉的家。
從陸知易走的那天起,一切都變了。
屋裏失去了她的香味,餐桌上沒有她做的清湯,連樓梯口的綠植也乾枯了。
她的存在,曾經那麼微弱,以至於他在她離開前都沒有意識到她到底有多重要。
可現在,他才知道,那些安靜細碎的陪伴,才是他生活裏最真實的溫暖。
她不再屬於這裏了。
她已經走出了這座困住她多年的牢籠,而他,還被困在自己織下的網裏,一圈一圈,越來越緊。
基地的午後天光正好,陸知易和謝景行走在主樓後面的林蔭道上,腳下的石板因為昨夜的雨還有些滑,她穿着白色運動鞋,走得慢了點,謝景行乾脆牽着她的手,一路上也不說話。
她忽然停下腳步,看着前方那棵老槐樹,輕輕說。
“你記得我第一次帶你來這裏嗎?”
“你說你小時候喜歡槐花餅!”
“對!”她笑了。
“你當時還問我說,‘你不是北方人嗎,怎麼會喜歡槐花餅’?”
“我不是挑剔,是好奇!”
“我那時候說不出來,只覺得那味道讓我安心!”她擡頭看着那棵老槐樹。
“後來才知道,那是我媽以前常做的!”
“你記得她多嗎?”
“記得的很少!”她語氣低了一些。
“但她的香味我記得!”
謝景行沒說話,只是牽着她的手握得更緊。
他們站了一會兒,她輕聲說。
“我不怕了!”
他回頭看她。
“我以前怕想起她,怕夢見傅家,怕你有一天也離開!”
“現在不怕了?”
“我有你!”她笑着說。
“就不怕了!”
謝景行看着她,眼底是說不清的溫柔。
“我會一直在!”
她點頭,沒有說話,只是回握住他的手,像是在用力記住這一刻的溫度。
風吹過來,樹影在他們腳下搖晃,他們站在陽光裏,像兩道互為守望的光,誰也不再孤獨。
槐樹下的影子被陽光拉得細長,一陣風吹來,枝葉簌簌作響,地上的斑駁光點晃動起來,像是一幕幕被歲月揉碎的記憶,緩慢而溫柔地流動着。
陸知易站在原地不動,眼神安靜地落在那棵樹幹粗大的老槐樹上。
謝景行站在她身側,沒有出聲,只是陪着她一起望。
他知道她又陷進了回憶。
“你以前常在這兒發呆?”他適時問了一句,語氣輕得幾乎不掀波瀾。
“嗯!”她點頭。
“剛來基地那會兒,我心情很亂,不想進宿舍,也不想跟人說話。
我就一個人跑到這裏來坐一下午!”
“那時候我看到你一次!”謝景行想了想。
“你穿着黑色長裙,手裏拿着個小本子,一直在寫字!”
“你看到我了?”
“你沒看見我!”
陸知易輕輕一笑。
“那時候我不太看人!”
“你寫了什麼?”
“寫自己!”
“寫什麼樣的自己?”
她微微側頭看着他。
“一個想活下去的自己!”
謝景行沒有迴應,只是擡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,掌心貼着她薄薄的肩胛骨,穩而不重。
她垂下眼睫。
“你知道嗎?在傅家那幾年,我最常做的事就是反省!”
“我總在想,是不是我哪裏做得不夠好,是不是我不夠得體,是不是我說話太多、表情太淡,是不是我就應該再多順從一些?”
她聲音很輕,像是怕驚擾了誰。
“他們說我是那種‘看着乖,心氣重’的女人,說我‘不上不下,不會來事兒’!”她笑了笑。
“你說我是不是確實不太討喜?”
謝景行低頭看着她,語氣平穩卻有力。
“你是你,不用討好任何人!”
“我以前不明白!”她仰頭望着樹枝之間透下來的光。
“我以為只要我一直妥協、忍耐,他們總有一天會認可我。
可後來我才明白,那種地方就像一口井,我跳進去之後,是永遠爬不上來的!”
她語氣平淡,像是在陳述別人的故事。
“你爬上來了!”謝景行說。
“我遇見你了!”她轉頭看他,笑意淺淡卻真誠。
“你把我從裏面拉上來的!”
他沒再說什麼,只是輕輕點頭。
他們在樹下站了一會兒,直到陽光越發刺眼,陸知易才挽起他胳膊,慢慢往回走。
基地食堂今天臨時換了菜單,是有點南方口味的做法,菜式多了幾道燉湯。
陸知易端着托盤坐下的時候看了一眼謝景行。
“你不是不愛吃藕?”
“我今天想試試!”
“怎麼突然改口味了?”
“你不是說,這邊藕是基地自種的嗎?”
“嗯,基地後園種了一塊!”她笑了笑。
“你是覺得自己也得試試‘科研專供’的味道?”
“江澄說吃這個的人思維更清晰!”
“江澄說的話你也信?”
“她說你也吃!”
陸知易沒忍住輕輕笑了一聲,埋頭喝了口湯。
兩人吃得不緊不慢,她時不時說一句,他簡單回幾句,偶爾還低頭替她夾菜。
吃到一半江澄端着托盤跑過來,一邊坐下一邊小聲喊。
“你倆今天是不是提前約好不參加下午的交流會?”
“我這邊本來就沒安排!”陸知易看她一眼。
“你怎麼知道我沒去?”
“你不是在簽到表上都沒簽名字?”江澄吃了一口飯,嚥下去又說。
“你不去就算了,他也不去,組裏一堆人以為你們又出去談戀愛!”
謝景行倒是不急,語氣淡淡地問。
“我們出去走了一圈,不算請假吧?”
“算—你請的是心靈假!”江澄一邊說一邊翻白眼。
“我一個人頂倆人崗位,結果你們在外面看野花,合理嗎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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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不是說要重啓人生?”
“你就別拿我調侃了!”江澄喝了口湯,壓低聲音。
“不過話說回來,傅家那邊最近有點風聲,你知道嗎?”
陸知易握着勺子的手頓了一下,沒有擡頭,只問了一句。
“什麼風聲?”
“聽我一個老同學說的,她在京北那邊的一個律所實習,最近接了個案子,好像跟傅家老宅的老房產糾紛有關!”江澄扒了一口飯。
“她也不敢細問,就聽說裏面好像牽扯了以前一些房產轉讓和遺囑的事!”
謝景行眼神微斂,沒說話。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