踏上摩天輪的那一刻開始,他的人生就被徹底改變了。
雨水很冷。
打在他身上,冰冷刺骨,他在摩天輪上被困了一整夜,那個夜晚對他來說,太冷太漫長了,等他被救下來之後,一切都來不及了。
陸夫人是自殺,所以,葬禮很簡單。
也是從那天開始,一向對他很好的父親,也變得厭惡他,所有人都說,陸夫人抑鬱自殺都是因爲他,是他害死了陸夫人。
所有人都這麼說。
衆口鑠金,積毀銷骨。
本來就脆弱的他,在那個時候曾一度想過輕生,因爲原來活着這麼痛苦,周圍沒一個人理解他,更沒有一個人擁抱他,告訴他,這不是他的錯。
也就是那個時候開始,厲宴行走進他的人生。
厲宴行只是寄養在陸家,也不受重視,很早的時候,厲宴行根本沒資格接近陸見深,一直到陸見深被所有人厭棄,厲宴行纔有了機會。
那個時候,厲宴行就像是他黑暗人生裏的一束光。
他們是最好的朋友。
但很多時候,他們更像是彼此的影子。
再後來,二十多年每天在一起相處的默契,讓他們彼此都變成,也許是這個世界上最瞭解對方的那一個人。
這之後不久,他們兩個人又多了另一個朋友——季知南。
大概是同病相憐,所以他們都很珍惜這段情誼。
“宴行是第一個跟我說不是我的錯的人,”陸見深痛苦的閉着雙眸,聲音輕輕顫抖:“我沒媽媽了,但是沒人在乎。”
他在一夜之間,被迫長大。
“所以,其實你不是害怕幽閉的環境,你是怕被拋棄,”林鹿分析,“陸見深,我想問你,當初我們結婚,你是不是從來沒打算過和我好好過日子,因爲你覺得,我也會拋棄你。”
過去的一切,其實都有跡可循。
但平心而論,即使那個時候的陸見深,也沒在物質條件上虧待她,離婚後,他也給了她補償,陸見深已經做得很好了。
“是,”陸見深痛苦的開口,“我不想給人看到我最難堪的那一面,我更不想,被別人知道我是一個怪物,你以爲我不渴望愛和溫暖嗎?可是……”
陸見深深吸了一口氣,眼神絕望。
他平靜看着林鹿,聲音再度絕望的傳來:“我試過了,到最後,什麼都沒有,所以,林鹿,我就是這麼一個人,我不值得你愛。”
他想要她愛他。
但是,他更怕她在看到真實那個他之後,和其他人一樣厭棄他。
如果是那樣的話,他寧可不要。
“愛就是愛,沒什麼值不值得,如果考慮值不值得的愛,也不是真正的愛,”林鹿嘆了一聲,開口:“陸見深,如果我愛你,不管你是什麼人,我都愛你,如果我不愛你,你再完美再優秀,我也不會愛你,所以……”
陸見深愣住,旋即,他英俊的臉龐上,浮了一層紅暈。
她愛他。
如果,這個世界上其他人都不愛他,他不在乎,他只要她一個人的愛,就足夠了。
“所以,什麼?”陸見深啞聲問道。
林鹿看着他:“所以,那不是你的錯,陸見深,我很遺憾,在那個時候沒在你身邊,給你一個擁抱,然後告訴你,那不是你的錯……抱歉,陸見深,你的過去我沒辦法參與,你的未來,我也許,也沒辦法參與了。”
他們要離婚了。
“你明明還愛我,爲什麼就不是不肯再給我一個機會去證明,我也愛你?”陸見深不解。
如果林鹿不愛他,那就算了。
但她明明也愛他的。
他不懂她。
“需要證明的愛,就不是真正的愛,”林鹿說,“陸見深,也許,等你學會怎麼尊重別人,學會怎麼真正愛一個人的時候,我會再給你一個機會。”
那時候,他們都更成熟了。
她曾經也給過他機會,只是他錯過了。
“對不起。”陸見深忽然道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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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鹿愣了一下。
但很快,她就反應過來了,他是在給她道歉之前假死的事。
林鹿聽到之後,反而鬆了一口氣。
雖然她早就知道陸見深會知道她身份,但她沒想好怎麼跟他說,如果是之前,說開也就沒什麼了,但現在陸見深知道她身份,就知道她當初因爲他假死付出了多少。
“你不用跟我道歉,陸見深,”林鹿坦白道:“我那麼做,是我自己決定的,不是因爲你,就算你跟我說了你是假死,需要我這麼做,我也會這麼做,這是我的決定,不是你的問題。”
她賭上一切,不是因爲陸見深假死,而是她自己通過形勢做出的判定。
這就是林鹿。
但不管她怎麼說,陸見深的心中,始終會覺得那是他的錯,如果他當初多考慮一些,或者對她多一些信任,也許,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。
“好了,時間差不多了,”林鹿說,“顧總他們還要去看海,我答應了要陪他們一起,如果你不方便的話……”
“方便,”陸見深打斷她,“我開車,和你一起。”
林鹿也沒拒絕。
他們心裏都知道,這也許是他們最後一次這樣雲淡風輕的見面。
陸見深不想錯過。
“那我去喊姜小姐他們,”林鹿說,“救護車還是帶着,萬一發生什麼意外,救護車還能派上用場。”
陸見深應下。
很快,他們開車去海邊。
大概是太累了,路上,林鹿睡着了,陸見深開着車,眼角餘光瞥見她手上的傷,他薄脣抿成一條直線。
半晌後,他拿起手機,打給顧慨棠。
“慨棠,你去幫我辦一件事……”陸見深說,“嗯,那個資料袋的東西,晚點全都帶到民政局去,那是我給她的離婚禮物。”
結婚的時候,他不在,所以,結婚那個時候除了把她接到陸公館外,他什麼都沒給她。
現在,愛也好,彌補也好,他想把曾經沒給她的都給她。
打完電話,陸見深把電話掛斷。
這個時候他們也差不多到了海邊,海風鹹溼的氣息吹過來,林鹿在副駕上睡着了,陸見深側過頭,就看見林鹿沉睡的臉頰。
如果可以,他想把這一刻變成永恆。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