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二十二章走出那段夜
母親死的時候,她還很小。
雨夜,她用自己的身體擋着母親的屍體,拖上樓,血一滴一滴地洇在臺階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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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晚她就發誓,這輩子,她要讓傅家血債血還。
她做到了。
可是她沒想到,在她親手摧毀這座傅家城堡時,心裏最深的痛,竟是傅衍禮站在廢墟前,依舊只看着陸知易的方向。
她不是沒愛過他。
小時候她跟在他身後,看着他寫作業、踢球、練字,他對她從不熱情,可她還是習慣性地靠近。
她一度以為,只要她留得夠久,忍得夠多,他會慢慢習慣她。
結果她等來的,是他把愛給了另一個人。
一個突然出現的、沒有背景的、處處謹小慎微的女人。
她嫉妒陸知易的從容,嫉妒她不費吹灰之力就佔據了傅衍禮的心。
但她更嫉妒的是,哪怕陸知易離開了那麼久,哪怕她已經站在傅衍禮身邊做了“傅太太”三年,那個男人的眼裏,還是只有那個已經走遠的身影。
她想問他,你看到我了嗎?
可她知道她不能問。
她不能暴露自己,不能讓他察覺自己內心那點卑微的渴望。
她已經贏了傅家,她不能在他面前輸。
她低聲開口。
“今晚我看見你進書房前,把抽屜關得很快!”
他側頭看了她一眼,語氣平靜。
“只是找些舊文件!”
“你是不是覺得最近家裏太安靜了?”
“你想說什麼?”
“我只是覺得,我們是不是該找個機會……重新整理一下老宅!”
傅衍禮沒接話。
傅如煙盯着他的側臉,慢慢地說。
“我一直在你身邊,阿禮,從小到大,從沒離開過!”
他轉頭看她,眼神深沉。
“我知道!”
“你要是太累了,我們可以慢慢來。
傅家不是一天建成的,也不是一天就會塌!”
他低聲道。
“可有些東西,早就塌了!”
她的手指一緊,卻還是笑着說。
“那我們就重新蓋!”
傅衍禮沒回應,只是轉身上樓,背影沉得像揹着什麼無法言說的祕密。
傅如煙坐在原地,望着他背影漸行漸遠,眼神一寸寸冷了下來。
她早就知道,他這輩子都不會愛她。
可她不會讓他離開她。
哪怕他恨,哪怕他疑心,她也要牢牢握着他的命—就像她母親死前說的那句。
“如煙,能救你的,只有你自己!”
她會救自己,也會讓所有人都知道,她從血裏爬出來,不是為了被愛,是為了讓那些踐踏她的人,跪在她面前求饒。
哪怕,這其中也包括他。
傍晚的陽光斜斜落進實驗樓長廊,餘暉將玻璃窗上的痕跡照得清晰,像是時間一點點留下的指紋。
陸知易站在自動門口等電梯,懷裏夾着一份打印好的模型草案,手裏還拿着江澄下午讓她幫忙籤的報告表。
“知易姐!”江澄小跑着從後面追上來,一邊喘氣一邊喊。
“我跟你說,真的,我以後再也不敢調錯格式了,剛才宋組長在會上唸了我整整三分鐘!”
陸知易側頭看她一眼,笑着接話。
“你不是還反駁了兩句?”
“我哪敢?我那是……解釋!”江澄吸了口氣。
“不過你知道嗎?如果不是你提前幫我對了第二頁的參數,我今天真的就栽了!”
“你以後還是別老指望我救場!”陸知易嘆了口氣。
“你現在是正式編制人員了,細節不能老出錯!”
江澄點頭如搗蒜。
“我真記住了!下次我一定提前兩天準備!”
電梯門開了,兩人走進去,陸知易按下高樓,隨口問她。
“今晚吃什麼?”
“你要是請我,我想吃麻辣燙!”江澄笑嘻嘻地說。
“但我最近胃不太好,醫生說別吃辣的……你要是不請,我就吃食堂!”
“你這話說得,等於還是想讓我請!”
“我這叫含蓄!”江澄眼睛一轉。
“謝博士今天是不是不回來吃飯?”
“他約了前期組的工程總監聊流程圖!”
“那就是你今晚空了!”江澄像抓住什麼一樣。
“知易姐,我太想你帶我去吃一次你說的那家老店了,你上次說湯底特別清的那家!”
“你最近特別會撒嬌!”陸知易搖頭。
“行吧,去吃!”
“我請!”江澄笑得眉眼彎彎。
“畢竟我剛被你救過!”
她們出了電梯,穿過長廊時天已經暗得差不多,整個基地被燈光勾勒出整齊的輪廓,實驗樓裏還有人沒下班,一間間辦公室燈亮着,彷彿永遠不會熄滅。
江澄一邊走一邊說笑,問陸知易小時候是不是也想做科研,陸知易聽了,頓了一下才說。
“我小時候沒想過太多,我就想有個自己的房間,有張屬於自己的書桌,能坐着寫作業!”
江澄沒接話,只是安靜地看着她。
“我媽那時候身體不好,總住院,我爸整天藉口忙,家裏那點積蓄也全拿去還債。
我初中那會兒住在我姨家,她家三個孩子,我住的是她兒子的上下鋪,最底下那個抽屜,才是我能放書的地方!”
“那你怎麼熬過來的?”
陸知易看着前方的路,眼神平靜。
“不熬就得回我爸那兒,我不想!”
江澄沒說話,走了幾步後小聲說。
“我以前一直覺得你是特別順的人,就像謝博士一樣,什麼都自帶穩重屬性,後來才知道你是走過很多才變得穩!”
“我也有過不穩的階段!”陸知易輕輕一笑。
“但走着走着,就不怕了!”
“你跟謝博士是怎麼在一起的?”江澄好奇地問。
“你們倆都太不像主動的人!”
“是他先開的口!”
“真的假的?他看上去太清冷了,像誰都不放在眼裏!”
“他跟我說,他早就注意我了,只是沒敢靠近!”
江澄一臉驚訝。
“他還會有不敢的時候?”
“他說他怕靠近了,會嚇跑我!”陸知易說着,眼神慢慢柔了下來。
“他說他一開始就知道我太敏.感了,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我退後!”
“但你沒跑!”
“因為我實在太累了!”她輕聲說。
“他沒有推我,只是一直站在那兒。
我那時候想,如果這世上真的有人願意陪我,不問過去,只看我能不能走下去,那我願意試一次!”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