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六十六章她學會拒絕
他看着那張照片,指尖緩緩地滑過她的臉—那是一張他曾無數次視而不見的臉。
“你到底是怎麼走掉的?”他低聲呢喃。
“我以為你不會走!”
他真的從未想過她會離開。
他以為她是那種天生適合“安分守己”的女人,是可以隨時呼來喚去、可以在任何時候扔掉又撿回的角色。
她不鬧、不吵、不哭,從來不會要求什麼。
他以為,只要他不給她明確的拒絕,她就會一直站在那個位置上,哪怕再委屈,也會留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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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她走了。
連一句告別都沒有。
她在離婚協議上簽字那天,甚至沒有問一句“你有沒有一點捨不得”,她只低聲說了句。
“謝謝你這三年!”
他現在才明白,那句“謝謝”,不是感謝,是告別。
她是真的,徹底死心了。
他掀開一頁,又是一張照片。
她一個人坐在陽臺的藤椅上,膝頭放着一本書,陽光落在她肩上,那張臉安靜得像畫。
他以前見到這張照片時,只說。
“拍這個幹什麼?”
可現在,他恨不得自己能鑽進那張照片裏,告訴那時候的她—你可以離開,你不用再等了。
可惜,那一切都太晚了。
她已經不屬於他了。
她的世界已經與他毫無關聯,她站在萬衆矚目的講臺上,說。
“我不後悔離開!”
她不後悔。
而他,卻每天都在悔。
每天都在想,如果那時候他能早一點明白她的好,如果他能有哪怕一次放下自以為是的驕傲,是不是結果會不一樣?
可人生從沒有如果。
陸知易已經走了,走得徹底,走得決絕。
她沒有回頭,他也沒有機會再追上她。
他只能眼睜睜看着她走向光,而他,被困在她曾留下的影子裏,再也走不出來。
再也無法翻篇。
再也沒有資格。
再也沒有可能。
傍晚六點半,基地的燈陸續亮了起來,實驗樓的走廊安靜得很,地面上反射着暖黃色的光。
白天的喧鬧已經褪去,整個園區被夕陽溫柔地包裹着,像一塊被捂熱的布,緩緩將人心安撫。
陸知易坐在辦公室裏,電腦屏幕已經熄滅,她手裏還握着那杯半溫的茶,眼神卻望着窗外出神。
她的背脊挺得筆直,眉眼間卻有一層淡淡的疲憊。
她今天沒怎麼說話,開完例會就回來了,也沒和誰多聊,連江澄都看出了她的不對勁,只說了一句“你休息一下吧”,便識趣地沒再打擾。
風輕輕吹進來,拂動她身側桌面上攤開的資料頁,沙沙作響。
她沒去理會,只是安靜地坐着,像是在等什麼,又像是陷在某種思緒裏走不出來。
她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,謝景行發來一條消息:【下雨了,別走太快,等我來!】
她低頭看了眼,指尖輕輕劃開,回了一句:【我不走,就在辦公室!】
她望向窗外,果然天邊一片暗色,雲層壓得很低,風也逐漸加大,雨勢似乎一觸即發。
她忽然想起幾年前的某個黃昏,也是這種天。
她從菜市場回來,手裏提着一袋食材,剛進門就被傅母看了一眼。
“買這麼多,是要給誰做?”
她說。
“做晚飯!”
傅母皺眉。
“你怎麼不等阿禮回來問問他想吃什麼?”
她頓了頓。
“他說他這幾天胃不好,我想着熬點清湯!”
傅母冷笑。
“你還真是‘賢惠’!”
她低頭沒吭聲,把東西放進廚房,自己開始洗菜備料。
那天她忙了一下午,煲了一個小時的湯,還炒了兩個他平時吃得慣的菜。
結果他晚上根本沒回來,連一條消息都沒發。
她坐在飯桌邊等到九點,才看到他朋友圈發了一張酒局合影。
她沒有哭,只是默默收了飯菜,把湯放進保溫盒,第二天早上熱了又熱,卻也沒再提起。
那樣的日子太多了,多到她後來都記不清是哪一頓飯是哪一天煮的,也記不清哪一次沉默是哪一個夜晚。
她不怕他不愛她,她只是怕自己付出的所有努力,在他眼裏連“被看到”的資格都沒有。
雨落下來時,她還坐在那裏。
謝景行推門進來的時候,頭髮微溼,衣角帶着點雨水。
他走到她身邊,彎下腰,把手裏的雨傘放下。
“不是說在辦公室等我嗎?怎麼坐成這樣?”
她回神,看着他。
“你怎麼這麼快?”
“我就在外面等你回消息!”他拿出紙巾替她擦了擦手。
“雨大了,我怕你不舒服!”
她看着他,忽然輕聲說。
“你記得我以前最怕什麼嗎?”
“你怕被忽視!”
“對!”她低頭笑了一下。
“那時候我可以連發燒都不說,連胃痛都不敢哼一聲。
傅母在客廳罵我,傅衍禮在書房看文件,我站在樓梯口,像個透明人!”
謝景行看着她。
“你不是!”
“現在我知道!”她眼神緩緩明亮起來。
“現在我知道,我不是誰的附屬,也不是誰的犧牲品。
我就是我自己!”
他將她抱進懷裏,在她耳邊輕輕道。
“你再也不用為了不被罵而沉默,也不用為了留在某人身邊而委屈自己!”
她靠在他肩上,聲音悶悶的。
“我今天不太想吃飯!”
“那就不吃!”
“可你不是最講規律的人?”
“你不是!”他吻了吻她的發頂。
“你在我這兒,是例外!”
她沒再說話,只是抱緊了他一點。
而此時的京北,傅家。
老宅裏下着小雨,細細密密地落在窗臺上,像是輕輕的嘆息一遍一遍重複。
傅衍禮站在陽臺上,手裏拿着一杯紅酒,酒液未動,倒是他整個人陷在那種近乎空白的沉默裏。
他今天看到了陸知易的公開宣講視頻。
不是刻意找的,是他的祕書不小心點開會議資料時鏈接自動跳出來,他看見了她的名字,下意識地點了進去。
她站在講臺上,穿着一件素色長裙,頭髮盤起,神情沉靜,眉眼間不再有從前那種討好式的笑意,而是帶着一種內斂的自信。
她說。
“我從來不覺得離婚是失敗,它是一次告別—和過去的自己、和曾經的期待、也和那個我再也不想成為的我!”
她說這句話時,他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被堵住了。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