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七十三章你說我很好
陸知易無奈一笑。
“你是不是關注點太偏了?”
江澄坐下來,喝了一口咖啡。
“我就是羨慕你,知易姐。
你現在講話的樣子,真的太帥了!”
“以前你也覺得我帥嗎?”
“以前?”江澄頓了頓。
“以前我覺得你很穩,但總有點‘小心’的感覺。
你現在不一樣了!”
陸知易沒有迴應,只是垂下眼,語氣平靜。
“我以前活得太小心了,怕出錯,怕得罪人,怕別人不喜歡,怕連那點‘立足之地’都失去!”
“可你還是走出來了!”江澄盯着她。
“你是我見過最真實、也最勇敢的人!”
陸知易沒有回答,握着咖啡杯的手卻收緊了一些。
她知道這一路自己付出了什麼。
她忍過孤獨、忍過偏見、忍過每一個本不該她承受的落差。
可她也一點點地從那些黑暗裏,找到屬於自己的光。
她現在站在這裏,不是偶然。
而在京北,傅家。
傍晚的風透過陽臺門縫鑽進客廳,帶着一些雨後的涼意,傅衍禮坐在沙發裏,面前攤着一疊會議記錄和市場分析圖,他的眼神卻沒在文件上,反而時不時落在茶几一角的一本雜誌上。
那本雜誌是他親戚帶過來的,封面人物是陸知易。
她穿着深色正裝,神情端莊,背景是基地科研會議的一角,標題赫然寫着:
“走出陰影,走向自己的光!”
他盯着那個標題看了許久,眼神深沉,指節泛白。
他記得很清楚,她從來不愛站在臺前。
不喜歡人多的場合,也不擅長被一堆人圍着發問。
以前有一次他帶她去見合作方,她在席間坐了整整兩個小時,只說了三句話。
他回家後隨口一句。
“你今天怎麼跟個啞巴一樣?”
她低頭說。
“我怕說錯話!”
他不以為意。
“怕什麼?你不是也讀過書?”
她當時沒有說話。
他現在才明白,那不是她不夠,而是她從來沒被鼓勵過可以說話。
她怕,不是因為沒能力,而是因為被壓得太久,失去了表達自己的勇氣。
而現在,她站在舞臺中央,一言一語清晰有力,目光堅定,像是終於找回了屬於她的空間和身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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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每看一次,就像是往心口釘一顆釘子。
她真的已經不再需要他了。
她已經不再是他記憶裏那個總是問“我這樣做你滿意嗎”的女人了。
她不需要再被誰滿意,她已經足夠了。
他閉了閉眼,將雜誌翻過去,像是自欺地想將那一頁忘掉。
可他忘不了。
他的一切,幾乎都成了她曾經痛苦的背景板。
她的成長,她的成功,她的從容,都是從他給予的陰影裏,一點一點掙扎出來的光。
她是用全部的痛換來現在的坦然。
而他,是她不得不告別的過去。
基地的燈慢慢熄了,天邊只剩最後一點殘霞掛在雲層邊,轉瞬便融進夜色裏。
陸知易躺在牀上,謝景行坐在牀邊翻書,身邊一盞檯燈照着他的側臉。
他偶爾翻頁的聲音打破房間的寂靜,像是提醒彼此都還醒着。
“景行!”她忽然叫他。
“嗯?”
“你知道我什麼時候開始真正不再想起傅家了嗎?”
“什麼時候?”
“是你第一天帶我回你老家,那個小山村!”她望着天花板,語氣緩緩。
“你牽着我穿過田埂,跟村裏人打招呼,說‘這是我女朋友’,那個瞬間我忽然意識到,我可以只屬於我自己!”
“不是誰的妻子,不是某家的兒媳!”
“就是陸知易!”
謝景行輕輕放下書,握住她的手。
“你從來就該只屬於你自己!”
她輕輕笑了,閉上眼。
“我以後會更勇敢!”
“我知道!”
她握着他的手,安心地睡着了。
這一晚,她沒有夢見過去。
她夢見自己走在一條安靜的長路上,陽光溫柔,草色青青,風吹來時,耳邊只有一個聲音—
“你已經很好了!”
她笑着,繼續往前走。
沒有猶豫,沒有回頭。
她終於,成為了她自己想成為的樣子。
夜過三更,基地宿舍樓靜得像沉進了湖底。
風從窗外潛入室內,輕輕掀動書桌上的便籤角,帶動着一串風鈴輕響,清脆又短促,像一聲不經意的回憶。
陸知易在半夢半醒之間睜開眼。
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,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醒來。
只覺得心口悶悶的,像有什麼東西停在那兒,沉着,不疼,但讓她喘不上來。
謝景行還在她身邊熟睡,眉眼沉靜,氣息均勻。
他睡得很淺,但這會兒並未被驚動。
陸知易沒有出聲,只輕輕挪動身體,背對着他躺着,手悄悄抱住自己。
她不知道是夢到了什麼,也許是傅家的日子,也許是那種永遠無法用言語說清的壓抑感。
她閉上眼,卻沒能把心口的沉悶壓下去。
明明已經走得夠遠,明明每天都在堅定地做自己,可偶爾,還是會被某個微不足道的瞬間拉回去—傅母的眼神,傅衍禮的沉默,傭人竊竊私語時的譏笑,還有那種只屬於“外來者”的疏離。
她好像永遠都在提醒自己,她現在不同了。
她已經不是那個站在傅家客廳裏、低眉順眼聽訓的女人。
她有自己的職位,有自己的能力,有愛她的人,有屬於自己的名字。
可情緒這種東西,並不會因為你理智知道你已經走出來了,它就不追着你跑。
她輕輕下牀,赤腳踩在地板上,冰涼。
廚房的小燈亮着,像是謝景行特地為她留的。
她走過去,打開熱水壺,取了杯子,倒了一杯溫水,握在手裏。
她坐在餐桌前,一口一口地喝着,彷彿借這點溫度去逼自己安定下來。
過了一會兒,謝景行的腳步聲從臥室傳來。
他沒有開燈,走到她身邊坐下,聲音有點啞。
“怎麼醒了?”
“睡不着!”她低頭,不看他。
“又夢見了?”他握住她握杯子的手,察覺到了她掌心的涼意。
“不是夢!”她聲音淡淡的。
“就是突然想起來了!”
“想起什麼?”
“我曾經在傅家最委屈的一次!”她笑了一下,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。
“我那時候生日,沒人記得。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