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七十七章不想再沉默
“那你呢?”
“我?”他握緊她的手。
“我就是你身邊的人。
我陪你寫,也陪你說。
你往哪裏走,我就跟着!”
她輕輕笑了,閉上眼。
“那我們說好了,不管以後走多遠,都別回頭!”
“嗯,不回頭!”
她終於沉入夢裏。
這一次,沒有夢見傅家,沒有夢見那個總是低頭的自己。
夢裏陽光很好,路很長,她走在前面,身後是一直都在的那個他。
她知道,她已經不再怕了。
她不再需要等待誰的肯定,不再依附誰的情緒,不再用取悅換一個位置。
她就是她自己,是獨立的、溫柔的、堅定的陸知易。
她終於活成了一個完整的人。
而這,就是她的勝利。
夜色沉沉,京北傅宅三樓主臥的燈仍舊亮着,窗簾半掩,外面的風吹動着薄紗,帶着春末的涼意,一陣陣灌入室內。
牆上的掛鐘走到了十一點十五分,時間被拉得極長,彷彿這座宅子裏的每一秒都比外界慢了好幾拍。
傅衍禮站在書房裏,手裏捧着一張舊照片。
照片是他和陸知易的合照,那是他們婚後第一年在老宅後院拍的。
他記得那天陽光很好,陸知易穿了一條白色連衣裙,安靜地站在槐樹下。
他坐在一張藤椅上,她在他身後,手輕輕放在他的肩膀上,笑得剋制卻溫柔。
那時候他並不覺得那種溫柔可貴。
他甚至覺得她太安靜,太不爭不搶,太好掌控。
他那時已經習慣了傅如煙那種沉穩大氣、事事得體的風格,對於陸知易的“微不足道”從未放在眼裏。
直到她走了,直到她再沒回頭,他才知道,那個總是提前準備好茶水,記得他喜好,凡事不問只默默照做的女人,其實已經把自己耗盡。
他現在偶爾還會想起她坐在牀邊,一邊給他倒水,一邊說“你早點睡”的模樣;也會想起她低着頭輕聲說“我沒事”的語氣。
那時候他從未迴應過這些瑣碎的細節,只覺得她“懂事”“順從”,卻從未意識到,那其實是她妥協的結果。
而現在,那個“懂事”的女人,已經不需要任何人的許可,站在她自己的位置上,做着她真正想做的事。
而他,只能在無數個深夜裏,看着她在屏幕上的採訪、演講、照片,反覆聽她的聲音,讀她的文字。
她變了。
不是外形,不是身份,而是那雙眼睛。
她的眼神不再小心翼翼,不再追隨着他,也不再等待任何人的肯定。
她清醒、自持,甚至有點冷。
可那樣的她,比任何時候都耀眼。
而他,也只能站在遠處,連靠近的資格都沒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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客廳傳來輕輕的腳步聲,是傅如煙。
她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絲質睡袍,手裏端着一杯溫牛奶,站在書房門口看着他,語氣平靜。
“這麼晚還不睡?”
傅衍禮沒有立刻回答,只將照片重新放進抽屜,低聲道。
“睡不着!”
“還是在看她的新聞?”
他眼神頓了一下,沒有否認。
傅如煙走進來,把牛奶放在他面前,語氣溫婉。
“她現在過得很好。
你也該放下了!”
傅衍禮沒接那杯牛奶,只是靠在沙發椅背上,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,聲音沉靜。
“你覺得她幸福嗎?”
傅如煙沉默了一會兒。
“她應該比以前幸福!”
“那你覺得我有沒有給過她哪怕一點幸福?”
“你以前……並不在意她是不是幸福!”她輕聲道。
“你只在意她是不是‘合適’!”
傅衍禮閉了閉眼,喉嚨微動,半晌才道。
“我當時是真的不知道她那時候有多孤獨!”
傅如煙走到他對面坐下,看着他,語氣淡淡。
“現在說這些,還有意義嗎?”
他苦笑了一下。
“沒意義了!”
“她不會再回來了!”她語氣輕柔,卻透着冷意。
“她已經徹底離開你了!”
“是!”他低聲說。
“她連回頭的影子都沒有!”
傅如煙靜靜地看着他,目光在他落寞的輪廓上停留了幾秒,手指輕輕摩挲着茶几邊緣。
她脣角的弧度淡淡的,看不出情緒。
“我記得以前你跟我說,”她忽然開口。
“她是‘最合適的’!”
傅衍禮沒有迴應。
“你說她安靜、順從、能幹淨地站在你身後,不會出錯,也不會搶風頭!”
“那時候的我,還以為你是真的需要這樣的人!”
他低頭,聲音低啞。
“那時候我也以為!”
傅如煙笑了笑,眼神有些冷。
“結果你後來還是追着她的背影,看了一路!”
他沒否認,只是伸手揉了揉額角。
傅如煙看着他,眼神一點點暗下去。
她曾是他生命裏最重要的存在,是“姐姐”這個角色的溫柔版本,是他少年時最依賴的情緒寄託。
後來她成了他的妻子,是在傅母病重前安排下的“順水推舟”,也是她親自走上前一步的選擇。
她從來不怕爭。
她是那種在人前永遠得體,轉身就能掌控局勢的人。
她早已習慣了藏。
而藏得最深的那部分,從未為人所知。
那是一段刻骨的記憶。
是她十歲那年父親跳樓時摔在她眼前的畫面,是她十三歲那年在深夜拖着母親冰冷的屍體上樓的那雙手。
她至今都記得母親的眼睛睜着,那場雨下了一夜,她跪在地板上擦血擦了五個小時。
她是怎麼一步一步走進傅家、坐進這個家族的核心圈、成為傅太太、穩住所有人、甚至一步一步扶着傅衍禮坐上董事會最上席的。
她走了多久,忍了多久,裝了多久,她自己都數不清。
她告訴自己:等她坐穩了,就一個一個地拿回來。
她不是要他們死。
她是要他們悔。
傅敬安的死太安靜。
是她親手送的藥,是她一次次出現在他病房裏講着她母親跳樓那天他不出現的故事,是她用一副“盡孝”的模樣,日日夜夜把那些細節一點點送進他耳朵裏。
他鬱鬱而終,在被“善待”中死去。
傅母的死更加不動聲色。
她用了整整兩年,日復一日地在飲食里加那些讓人肝功能一點點受損卻不致死的藥物,看着她從活潑到疲憊,從強勢到沉默,到最後住院、臥牀、沒有預兆地離開人世。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