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九十章矇蔽雙眼
陽光透過雲層,灑在辦公樓的玻璃幕牆上,反射出晃眼的光。
陸知易站在辦公室落地窗前,一手握着茶杯,視線投向遠處那片尚未動工的新實驗樓地基,神情平靜,肩膀卻微微繃着。
她剛結束一場專家閉門會議,討論項目轉段階段的數據重構邏輯。
整個過程不算順利,有一位資深評審提出質疑時,話鋒犀利,說她的“結構判斷還是過於感性,不夠剛性可控”。
她沒反駁。
她只說了一句。
“我明白了,會再補一版!”
會後有人安慰她,也有人在背後低聲議論。
她都聽見了,但沒有迴應。
她已經過了那個會在會後躲進洗手間偷偷落淚的年紀,也早就不再試圖讓每一個人“理解”她。
她知道,自己有時確實“太直覺”,也“太不圓滑”。
但這就是她了。
她不再為迎合誰去改變自己的表達方式,也不會因為不被贊同就立刻自我質疑。
她靠在窗邊,手裏的茶早就涼了,風吹動窗簾的邊角,也吹動她耳邊的碎髮。
她沒動,任風將她剛剛積壓的疲憊一層層抽走,像是洗去一場無聲的拉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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門被推開一條縫,謝景行走進來。
“我看到你那個會結束了,沒直接回來!”
“在外面待了一會兒!”她將視線從窗外收回來。
“今天風挺好的!”
“我看你站着不動,以為你凍着了!”
她回頭笑了笑,放下杯子。
“沒事,我在想事情!”
他走到她身邊,看了她一眼。
“你是不是又把他們的質疑記在心裏了?”
“你都看出來了?”
“你一緊眉就是這個狀態!”
她低頭咬了咬脣。
“我其實不是不習慣被質疑,只是有時候會想,為什麼我要一次次證明?”
“你不是在‘證明’!”他說。
“你在‘堅持’!”
“我怕我一堅持就被說‘固執’,一妥協又被說‘不專業’!”
“你不是在滿足他們的判斷標準!”謝景行聲音低穩。
“你是在建你自己的判斷體系!”
“你知道我什麼時候第一次懷疑自己是不是‘太敏.感’了嗎?”她忽然問。
他靜靜等着她說。
“是婚後半年!”她眼神落到窗外,聲音卻越來越輕。
“有一次我只是說了句‘我希望你可以提前通知我晚歸’,他回我一句‘你這麼計較,是不是控制慾太強?’”
“我當時就開始想,我是不是太矯情了!”
謝景行沒說話,只是眼神一點點沉了下去。
“從那之後,我對任何表達‘需要’的行為都特別警惕!”她輕輕笑了一下。
“我甚至連說‘我希望被陪着’都不敢!”
“你不是敏.感!”他說。
“你是太久沒有被認真對待!”
她低頭揉了揉眉心。
“我現在偶爾還是會懷疑自己!”
“你已經不一樣了!”
“我有時候看到一些網上的人說‘她就是靠包裝自己翻身的’,我也會想,我到底是不是‘幸運’!”
“你不是幸運!”謝景行一字一句。
“你是清醒!”
她沒說話,只是看着他,眼神慢慢軟下來。
“你知道你什麼時候最讓我心動嗎?”她輕聲問。
“什麼時候?”
“不是你幫我擋住別人質疑的時候,不是你誇我能力強的時候!”她頓了頓。
“是有一次我在辦公室哭,你走進來什麼都沒說,只是放了一杯水,然後陪我坐了十分鐘!”
“你不問我為什麼哭,不勸我振作,不說‘別哭了’。
你就坐在那裏,好像我哭,也沒關係!”
謝景行伸手將她耳邊的頭髮輕輕攏到耳後。
“你可以一直哭,我都接着!”
“我現在已經很少哭了!”她笑了笑。
“可偶爾也會想—如果那天我沒有遇見你,是不是我還在那個‘只能自己撐’的狀態裏!”
“你會走出來的!”他說。
“只是可能更慢一點!”
她點點頭,靠在他肩膀上,閉上眼,聲音輕輕的。
“你是我人生裏最正確的意外!”
他沒回應,只是輕輕在她額頭落下一吻。
同一時間,京北傅宅。
傅如煙坐在臥室的沙發上,一邊翻閱手中厚厚的項目材料,一邊偶爾看向窗外昏黃的天色。
她穿着深灰色的絲絨家居服,眉眼清淡,妝容未卸,看上去和往常一樣得體、沉穩,可眼底卻藏着某種說不清的疲憊。
房間裏很安靜,傅衍禮不在。
他最近總是晚上出去,不是開會就是一個人驅車離開別墅區,回來時沉默不語,眼神落在她身上的時候,明明還保有溫度,卻像已經從這個家抽身。
她太清楚那種眼神了。
是一個男人心裏,早已裝下另一個女人,卻還要維持表面和平時才會露出的剋制。
她不是沒想過把他徹底拉回來。
可她明白得太晚。
當初她步步為營,耗盡心機才將陸知易從這個男人身邊擠走,自己坐上傅太太的位置。
可坐上去之後她才發現,這個男人的愛,從始至終,都未曾屬於她。
她努力成為他喜歡的樣子。
溫柔、穩重、體貼、大方、在外能撐場,在內能持家,她比任何人都懂得如何做一個“完美妻子”。
可她始終不是那個他會一眼望去就心軟的人。
她恨過陸知易。
恨她明明什麼都不說,明明不會“爭”,卻偏偏成了傅衍禮心裏那道最深的印。
她也不甘心。
她以為時間能改變這一切,可沒想到,時間只是讓她更清醒地明白,有些人,你搶來了,也守不住。
她拿起手機,點開財經新聞頁面。
首頁置頂的一條推送上,赫然是陸知易最新的訪談標題:
【“我從不討好任何人!”—陸知易專訪紀實】
她盯着那句話看了許久,指尖緩緩收緊。
那女人真的變了。
她變得自信、清醒、有力量,甚至已經足以從容面對任何一場質疑和打壓。
她不再需要“傅太太”這個身份,她用自己的名字,就足以站得住腳。
而她傅如煙呢?
她贏了權力,贏了地位,甚至贏得了“家庭”。
可她輸了這個男人的心,也輸了自己的情緒。
她不甘心。
可她也知道,那個屬於陸知易的“軟”,是她學不來的。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