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九十一章不想被比較
她可以強,可以狠,可以果斷到讓傅家所有人都敬畏她,可她偏偏就是無法讓傅衍禮回頭。
那晚,傅衍禮沒有回家。
他一個人開車去了郊區的老城區,那是他和陸知易結婚後一起看過一套舊房子的地方。
那時他隨口說過。
“以後老了可以來這兒住!”
她笑着說。
“你會陪我變老嗎?”
他沒回答。
可她眼裏是亮的。
現在他站在那棟樓前,發現那間房子早已被人重新裝修,窗簾換成了米色蕾絲,陽臺多了幾盆綠植,和他們當年看的樣子完全不同。
他看了很久,然後緩緩坐回車裏,靠在座椅上,閉上眼。
他想起她當時站在樓梯轉角,對他笑着說。
“我喜歡這裏,哪怕小一點,至少我們一起佈置!”
他那時候還笑她“沒眼光”。
現在想來,她不是沒眼光,是他那時候太盲目。
他睜開眼,點開手機相冊,最後一張關於她的照片,是她側臉望向窗外,日光落在她眼角,她沒笑,卻比任何時候都溫柔。
他望着那張照片許久,屏幕黑掉之前,他輕聲說了句:
“我還是愛你!”
聲音輕得,像風吹過舊時的光。
基地的夜總是靜得深遠,尤其是在秋末冬初交接的時節。
空氣乾燥,樹影稀薄,落葉一片片從宿舍區的小徑上捲過,發出細碎的摩擦聲,像某種微小而持續的嘆息。
陸知易坐在宿舍客廳的沙發上,膝頭攤着一份剛整理完的文檔,落地燈投下來的光籠在她臉上,將她的眉眼照得極清晰,睫毛低垂,眼神靜默。
她今天沒有排任務。
也沒人安排她必須完成什麼工作。
但她還是一整天都沒有停過。
謝景行進門時,她正拿筆在一份審批申請上批註。
他把外套脫下掛在門邊,看了她一眼,語氣溫溫的。
“你不是說今天休息?”
“臨時有點文檔改動!”她頭也不擡。
“現在幾點了?”
“九點多!”
“你吃晚飯了嗎?”
她“嗯”了一聲。
謝景行走進廚房,打開保溫盒,那是他傍晚留給她的飯。
果然沒動過,連熱氣都沒散。
他沉默了一會兒,然後拿出碗,把飯菜倒出來,一件一件放進微波爐加熱。
她聽見聲音,轉頭看他。
“我一會兒吃!”
他沒接話。
過了兩分鐘,他端着熱好的飯菜走過來,放在她面前。
“你現在吃!”
她終於放下筆,嘆了口氣,輕聲道。
“我沒有故意不吃!”
“但你還是沒吃!”
她沒有再爭辯,只是乖乖地接過筷子,一口一口吃起來。
謝景行坐在她旁邊,看着她認真吃飯的模樣,眼裏有一點淡淡的心疼。
“你知道你現在跟以前最大的區別是什麼嗎?”
她沒擡頭。
“什麼?”
“你現在可以在我面前低頭!”
她頓了頓,眼神閃了一下,過了一會兒才輕輕開口。
“我以前不敢!”
“我知道!”他說。
“你以前總是笑着說‘我可以’,哪怕滿眼都是‘我不行’!”
她低頭吃了口飯,沒說話。
謝景行伸手握住她的手。
“你不需要再裝‘可以’了!”
“我現在確實可以了!”她笑了笑。
“只是偶爾還會下意識去扛!”
“那你就放手!”
她看了他一眼,輕聲。
“我現在已經學會放下很多事了!”
“比如?”
“比如別人的期待!”她頓了一下。
“比如他!”
謝景行沒有問“他”是誰,他知道。
陸知易繼續說。
“我以前總覺得我之所以被拋棄,是因為我還不夠好!”
“現在不這麼覺得了?”
“現在我知道,那不是我的錯!”她望着前方,眼神淡然。
“他看不見我,不是因為我太普通,是因為他從來沒想看!”
謝景行的指尖輕輕摩挲她的指骨,什麼都沒說。
她吃了幾口飯,忽然問。
“你會不會覺得我現在偶爾說起這些,有點小題大做?”
“不會!”
“真的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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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真的!”他說。
“這不是小題,這是你的人生!”
她低頭,慢慢把剩下的飯吃完,然後將空碗推到一邊,靠在沙發上。
“你知不知道我有段時間特別怕晚上?”
“怕夜裏沒人?”
“不!”她看着天花板。
“是怕夜裏我開始想起我自己!”
“想起你是誰?”
“不!”她的聲音低下來。
“是想起我居然能把那段日子活下來了!”
“你活得很堅強!”
“那不叫堅強!”她輕聲道。
“那叫無路可退!”
謝景行側過身看着她,她的臉藏在一片柔和的燈光裏,神情平靜,卻透着一點只有經歷過真正孤獨的人才有的安靜。
她緩緩說。
“我以前最怕失去別人,現在最怕失去自己!”
“你已經不會再失去了!”他說。
“你怎麼知道?”
“因為你現在握得很緊!”
她扯了扯嘴角。
“我現在握得越緊,就越不敢放鬆!”
“那你靠着我!”他伸手將她抱進懷裏。
“你可以松一會兒!”
她靠在他胸前,聞着他身上乾淨的味道,像是終於找到了可以暫時卸甲的地方。
她輕輕說。
“我現在偶爾也會想,如果我當年再早一點走,是不是會好一點!”
“你不是不想走!”他聲音沉靜。
“是你那時候還沒準備好!”
“是啊!”她自嘲地笑了一下。
“我那時候想着,只要再忍一下,也許就會變好!”
“但你一直在忍,沒人讓你停下!”
她沒說話,眼角卻泛起一點溼意。
“你不是不夠好!”他低聲說。
“是你那時候太相信‘只要我足夠好,別人就不會走’!”
“結果我發現,他們不是因為我不好才離開的!”
“他們是從一開始,就沒有打算留下!”
她的聲音輕到幾乎聽不見,卻每一個字都清晰如刃。
謝景行沒說話,只是把她抱得更緊。
此時的京北,傅宅三樓依舊亮着燈。
傅衍禮坐在沙發上,手裏拿着一份資料,眼睛卻根本沒有聚焦。
他一夜未眠,神情疲憊,眉眼之間隱隱有一種難以言說的遲疑和困惑。
他這些日子來,越來越覺得傅如煙不對勁。
不是行為上的,而是那種處處掌控,卻又事事“恰好安排妥當”的精準。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