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零四章沒人再左右
她的眼淚,早在那場看不見的婚姻裏,流盡了。
她贏了。
贏得徹底、漂亮、不留餘地。
而他,只剩下一地悔意,無處安放。
夜幕緩緩落下,基地內燈光次第亮起,實驗樓外的長廊灑着一層昏黃的光,透着寂靜而穩定的節奏。
主樓三樓的窗前,陸知易坐在靠椅裏,一盞小燈亮着,柔和地照着她膝頭攤開的手稿。
她已經看了這份材料近兩個小時。
不是因為內容有多複雜,而是她今天的注意力始終不太集中。
窗外風吹得有點急,樹枝不時撞在玻璃上,發出一點悶響,像極了她腦子裏那些始終擱不下的片段,一下下敲打着她的情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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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本不想再去想傅家的事。
可今天下午媒體發來採訪樣稿時,編輯在開頭第一句就寫着。
“曾是豪門太太的她,如今以一己之力站在科研一線……”她看到“豪門太太”四個字時,眼神不自覺地停頓了好幾秒。
她很清楚,對大衆而言,她身上最有“話題性”的標籤,始終是“離婚後逆襲”。
可她最不願被貼的標籤,也是這個。
因為“逆襲”意味着她曾低微。
而她知道,那些年,她不是“低微”,她只是太努力想被接納,太拼命想證明自己“配得上”。
她不是沒人愛,是沒人把她當作“需要被真正看見”的存在。
她曾經努力做一個“好太太”,她學會烹飪、會安排社交、懂得言辭恰當、從不在公開場合多說一句不合時宜的話。
可她得到的,永遠只是。
“你安靜點就很好。”
而現在,她終於能夠說話了。
她有屬於自己的工作團隊,有屬於自己的科研方向,有清晰的思路、紮實的成果,還有一個站在她身邊,無需她討好、無需她僞裝的伴侶。
謝景行。
她轉頭看了眼門口,他還在外頭,和項目組臨時開的對接會還沒回來。
她想了想,把文件收起,準備下樓走走。
剛走到宿舍樓前的長廊,謝景行便從主樓方向走來。
他穿着黑色風衣,神情淡淡,一看到她就下意識加快了腳步。
“怎麼出來了?”他走到她身邊,聲音比風還低。
“不是說今天早點休息?”
“想透氣。”她輕輕吐出一口氣。
“悶得慌。”
“你今天一整天都不太對勁。”
“我看到採訪樣稿了。”她低頭笑了笑。
“標題是‘豪門太太的自我救贖’。”
謝景行挑了挑眉。
“他們怎麼總喜歡拿過去寫?”
“因為過去更有戲。”
“那你就別配合他們。”
“我已經讓編輯改了。”她語氣很平靜。
“我說我不是‘被救贖’,我只是活下來了。”
謝景行沒說話,只是輕輕牽起她的手。
“你知道嗎,”她側過頭看他。
“我現在最感謝的,不是我離婚之後重啓人生的那段路,也不是我如今的成就。”
“那是什麼?”
“是我沒在那段婚姻裏徹底失去自己。”她輕聲說。
“哪怕走得慢,哪怕爬得苦,我還是爬出來了。”
他握着她的手更緊了些。
“我有一陣子真的以為自己完了。”她頓了一下。
“那時候我覺得,我這一輩子就會這樣了,做一個看不見的太太,活在他人安排好的軌道里,連喘口氣都得小心翼翼。”
謝景行望着她的眼睛。
“你沒完。”
“我走的時候,一點底氣都沒有。”她聲音啞得像風吹在玻璃上的痕。
“連最後一次推門走出那座房子時,我都在想—是不是我太敏.感了。”
“你不是。”
“我甚至不敢哭。”她笑了一下。
“怕別人說我戲多。”
“你不是戲多。”謝景行語氣沉了下來。
“你是委屈。”
“你知道我最怕什麼嗎?”她擡起頭。
“不是被誤會,而是連被誤會的資格都沒有。
那些年我連個‘反抗’的形狀都找不到。”
“現在找到了。”
“找到了。”她點頭,眼神一點點亮起來。
“是你給我的形狀。”
他們就站在長廊盡頭,燈光斜斜地照下來,把他們的影子拖得很長。
“那你要不要答應我一件事?”謝景行忽然開口。
“什麼事?”
“以後,不管你情緒多亂,記得回頭看看我。”他說。
“我就在。”
陸知易沒有回答,只是走上前一步,輕輕抱住他。
她以前也有過很多夢。
她夢見自己站在舞臺中央,手裏的話筒一直打不開;夢見自己拼命喊叫,臺下卻鴉雀無聲;夢見她在衆人之中講出自己的委屈,卻被一句“你也太情緒化了”淹沒。
而如今,她終於可以用自己的方式、大聲而清晰地告訴所有人—
“我曾低過頭,不是因為我卑微,而是我在學會怎麼站起來。”
與此同時,京北。
傅家別墅的三樓書房依舊亮着燈。
傅衍禮坐在沙發裏,面前的電腦屏幕停在一個頁面—陸知易的採訪視頻。
他看了一遍又一遍。
每一句她的回答他都能背下來。
尤其是那句。
“我不想成為榜樣,但我知道有人在看我。”
她的眼神清澈,聲音剋制,卻帶着某種難以動搖的力量。
他想起她以前在家裏的樣子—
那年冬天,她一個人包餃子,怕吵醒他,連水燒開時的聲音都壓得低低的。
她端着一盤熱氣騰騰的餃子走進書房,他看都沒看一眼,只淡淡說。
“我吃過了。”
她站了幾秒,把餃子端回廚房,給自己盛了一小碗,坐在廚房門口默默吃完。
她從沒爭過,連失望都那麼安靜。
她曾多次努力靠近,可他從未伸手迴應。
而現在,他想靠近她,卻已經沒有了位置。
她站在光下,身邊有了真正守護她的人。
她不再需要傅家的姓,也不再需要他的一句“你也挺好”。
他後悔了。
後悔那無數次她委屈地看着他,他卻轉頭離開;後悔她說“我真的已經盡力了”,他卻說“你想多了”;後悔她曾愛他那麼深,而他把她的愛踩在腳下。
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回頭路。
陸知易已經不屬於他了。
他只能站在舊夢的廢墟里,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她的名字,一遍又一遍地自問—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