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零七章不用躲
“又在想從前?”
“嗯。”
“那就想一會兒。”他說。
“不用躲。”
她望着他,眼神忽然柔下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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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從來不讓我躲。”
“你不用躲。”他偏頭看她。
“我也不會怕。”
她低頭,輕輕握緊他的手。
“我剛剛在想,我以前到底是怎麼熬過來的。”
“你熬過來了。”他說。
“現在不用再熬了。”
“我以前真的沒想過我會有現在。”她輕輕說。
“我以為這輩子就那樣了。”
“你改變了。”
“我不是改變。”她擡起眼看他。
“我只是終於活成了我自己。”
他望着她,目光沉而溫柔。
“我以前最大的錯,不是嫁錯了人。”她慢慢說。
“是我把別人的態度,當成了我自己的價值。”
“你不再會了。”他說。
“你也不會讓我再犯那種錯了。”她輕聲說。
“我永遠不會。”
她側頭靠在他肩上,閉上眼,風吹來時,她終於沒有再發抖。
“你有沒有想過我們以後會怎麼樣?”她輕聲問。
“我想過。”他頓了頓。
“我們老了,住在一個不大的房子裏,有陽臺,有廚房。
你早上泡茶,我晚上做飯。
你還在寫東西,我還在研究些無用的小課題。”
“聽起來還不錯。”
“挺好。”
“你會不會變?”
“會。”他低頭親了親她額頭。
“會變得更喜歡你。”
她輕輕笑了,鼻子一酸。
“你知道你對我最大的意義是什麼嗎?”
“說。”
“你讓我覺得,原來我可以不用再那麼‘懂事’。”
“你不用。”他說。
“你只需要真實。”
她靠在他懷裏,眼神一寸一寸柔下來。
夜色包裹了整個世界,他們坐在風裏,像兩個終於從噪音中脫身的人,彼此沉默,卻什麼都不需要再說。
她知道,她已經和過去的自己說了再見。
那個整天對着空餐桌等人回家的女人,那個深夜躲在陽臺角落裏擦眼淚的女人,那個被人說一句“不夠好”就自責一整天的女人,已經徹底留在了過去。
她再也不會回去。
因為她知道,她已經走到了自己該在的地方。
她是陸知易。
不是誰的附屬,不是誰的妻子,不是別人定義下的“合適人選”。
她就是她自己—獨立、清醒、溫柔、也可以脆弱。
她允許自己不完美,也允許自己大笑、大哭、大聲說“不”。
她終於為自己而活。
而謝景行,就是那個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時候,替她接住世界的人。
他沒有推着她向前,也沒有拖着她奔跑。
他只是一直走在她身邊,等她準備好,就牽起她的手,一步一步往前走。
她終於知道,所謂愛情,不是救贖。
是同行。
是即使你走得慢,也沒人催你。
是你停下來喘.息的時候,他就在你旁邊,不說“快點”,只說。
“我們不急。”
而她這一生最幸運的事,不是離婚。
而是離開錯的,再遇見對的。
她終於不是別人的誰。
她就是她自己。
完整的、值得被愛、值得被看見的—
陸知易。
清晨六點,窗外的天色已經褪去了黑夜的殘影,遠山的輪廓被橙紅色的晨光緩緩勾勒出來。
基地宿舍區的清潔工推着小車從甬道上走過,輪子壓在青石板上發出輕微的“咔咔”聲,遠遠地傳進來,像是某種悄無聲息的生活迴響。
屋內一切都還很安靜,陸知易站在廚房裏,身上裹着睡衣,頭髮隨意地束在腦後。
熱水壺已經燒開,她倒了兩杯水,一杯放在自己面前,另一杯推到餐桌的另一端,靜靜地冒着蒸汽。
她的眼神卻落在窗外。
今天基地沒有排會,是少有的“空白日”。
她原本打算用這一天來休息,卻還是早早醒了。
不是身體不願意睡,而是心裏的習慣還沒改過來。
多年來,她早就被時間和責任訓得像一只隨時待命的戰犬,一旦清晨的第一道光落進眼裏,就自動從夢境中抽身。
謝景行還在房間裏睡,睡得很沉。
他前幾天太累,連着處理好幾個小組之間的調度問題,還幫她完善了一箇中斷的實驗環節。
昨晚他回來時已經十一點半,進門連話都沒多說,洗了澡就倒頭睡下,連書都沒看。
陸知易看了他一眼,沒有打擾,拿起水杯輕輕走到陽臺。
陽臺上的藤椅是她自己選的,深木色,坐墊是奶白色,靠背邊緣繡了兩朵薔薇,是江澄從網上定做幫她買的。
那時候她笑江澄“你這是買給老年人的”,江澄卻說。
“你現在心態穩得像退休幹部。”
她坐下來,水杯捧在手心,暖意一點點滲進皮膚。
這一年,她的生活似乎真的安靜下來了。
沒有突如其來的重壓,也沒有不得不應付的人情和應酬,她開始擁有一個“可以喘氣”的日子。
她早上泡茶,上午看書,下午整理項目筆記,晚上和謝景行一起做飯,有時候一邊吃飯還一邊討論隔天的文獻。
這樣的生活平淡到無法寫成故事。
可她卻覺得,這是她走過最遠的路之後,最想要的那種日常。
她想起過去那種“熱鬧”—傅家的飯局、應酬、晚宴、朋友聚會,每一次她都得穿得體面、說話得體、笑得體面,就像一個隨時準備好“應酬角色”的演員。
她必須記得每一位長輩的喜好、每一道菜的分量、每一個客戶的偏好,連話什麼時候接、什麼時候不該接,都得心裏一清二楚。
她不是不累,是根本沒機會說“累”。
那時候她最大的心願,就是能有一個地方,不用說話,也沒人指望她說話。
而現在,她終於找到了。
謝景行不是那個需要她“表現得好”的人,他不在乎她是不是稱職的女主人、是不是得體的女伴,他只在乎她是不是自在。
他們曾經有過一次小爭執。
那天她心情不好,項目出了一點問題,她自己又頭痛,從會議室出來整個人都恍惚。
回到辦公室時,謝景行正好在,她什麼都沒說,直接關門、關燈,坐在角落一動不動。
謝景行等了半小時,敲門進來。
她說。
“我現在不想講話。”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