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一十五章是不是委屈
凌晨一點,基地辦公樓的感應燈在陸知易腳步掠過時亮起一道道微光,她站在資料室門口,手裏拎着兩個文件夾,另一只手還夾着手機。
走廊盡頭是一排鎖着的辦公間,透過窗戶能看到外頭夜色沉沉,遠處山林間偶爾有風穿過,發出低低的嗚咽聲,像某種被壓住的情緒在慢慢滲透。
她今晚又失眠了。
不是因為工作,而是睡到一半突然驚醒,身上汗溼了一層,意識還停留在夢裏。
夢裏,她走進一間老舊的房子,屋子裏空蕩蕩的,只有牆上掛着一面鏡子。
她站在鏡子前,看到鏡子裏不是她,而是另一個穿着婚紗的女人—眼神空洞,妝容精緻卻毫無生氣,脣角抿得死緊,像是把所有的情緒都封在喉嚨裏不敢發出聲音。
她看着那張臉看了很久,直到夢境裏有人喊了一聲:“陸太太,外面在等你!”
她沒有轉頭。
她只是低下頭,把那件婚紗從身上慢慢褪下來,然後走進鏡子裏,像是回到了那具空殼中。
醒來之後,她坐了很久。
謝景行察覺她醒了,迷迷糊糊問了句:“怎麼了?”
她沒說話,只是下牀穿衣服。
“我去樓下改點資料!”她語氣輕得像怕驚醒誰。
謝景行沒有阻止,只說了一句:“早點回來,我燈不關!”
她點點頭。
就這樣,她走進了現在這個空曠的走廊。
她把文件放到資料室一角,推開其中一臺調試終端,熟練地將模型運行狀態拉到主頁面。
她不是來真的要工作,只是想找個讓自己“能呼吸”的地方。
有些痛,是在夜裏才會真切發作的。
她曾以為自己已經徹底放下了過去。
但夢提醒她—那些壓抑、那些不甘、那些被束縛的記憶,從沒真正離開過。
她只是把它們鎖在心底,偶爾一個不經意的夢境,就會將封口撕.裂。
電腦屏幕亮着,她對着一個她早已改過十幾遍的參數又修改了一遍。
其實沒必要。
只是她需要一種證明自己“還掌控着什麼”的方式。
謝景行的短信在這時候進來:【天冷,外面風大,早點回房!】
她盯着那句話看了幾秒,然後打字回覆:【我再待十分鐘!】
發完那條消息,她忽然覺得眼眶有些酸。
十分鐘。
這是她對自己說得最多的一句話。
當年在傅家,她跟自己說,忍一忍,再十分鐘。
被冷落時,她說,再等十分鐘,說不定他會注意到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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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誤會時,她說,再堅持十分鐘,也許他會問一句她是不是委屈。
可十分鐘又十分鐘,她等來的不是一句解釋,不是一句關心,甚至連一次回頭都沒有。
她靠在椅背上,閉上眼睛,喉頭輕輕顫了顫,像壓着什麼。
過了不知多久,她才睜開眼,慢慢合上電腦,收拾桌面,將那份看似重要卻其實毫無必要的修改文檔關閉。
她不是來加班的。
她是來和自己講和的。
走出資料室時,她看見走廊那端,謝景行正倚着牆等她,沒穿外套,只披着一件毛線衫,手裏拿着她早上放在牀頭的圍巾。
“你怎麼下來了?”她有些驚訝。
“我怕你走丟了!”他把圍巾遞給她,語氣平穩:“走吧,我送你回去!”
她接過圍巾,喉嚨哽了一下。
“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太情緒化了?”
“你本來就有情緒!”
“可我現在常常會莫名其妙地難過!”
“那就難過!”
她擡頭看他,眼神有些溼:“你怎麼從不讓我有壓力?”
“因為你不是來討好我的!”他說:“你是來被我愛的!”
她低下頭,笑了一下,眼淚卻還是掉了下來。
“我有時候會想,我是不是不值得這麼被對待!”
“你是!”他說:“你比你以為的更值得!”
與此同時,傅宅。
傅如煙站在三樓的更衣室裏,面前的落地鏡映出她身上的絲絨睡袍,和她清冷沉靜的臉。
她剛從書房出來,傅衍禮在看新聞,不說話,也不問她。
他們之間已經越來越少交流。
她習慣沉默,也擅長沉默。
但現在,她開始厭倦這種“無聲”的婚姻了。
她以為自己已經把傅衍禮馴服了,把這個家掌控住了,把傅家父母一一清除後,她終於可以徹底安穩地坐在這個位置上。
可她低估了一個男人在失去“摯愛”之後的空洞。
傅衍禮不反抗,也不靠近。
他像一個空殼,日復一日活着,卻永遠不再往她這邊靠一步。
她想過做點什麼去挽回。
可她也知道,自己真正想要的,從來不是他的“配合”,而是他的“主動”。
可惜,他心裏那個位置,早就被陸知易填滿了。
她不甘心。
她可以接受他悼念父母,可以接受他偶爾低迷,但她無法接受他仍然每天都去關注陸知易。
她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方法,但她清楚—他在偷偷看她。
偶爾一閃而過的新聞頁面停留時間太久,偶爾在手機上藏得極深的舊照片,偶爾夜裏夢話中念出的名字。
她聽過。
她都記得。
她站在鏡子前,忽然輕輕開口,自言自語般地說:
“你到底,還要多久才肯忘了她?”
鏡子裏的人沒有迴應。
她慢慢坐下,在妝臺前的絲絨椅上,打開抽屜,抽出一瓶安眠藥。
她不是第一次吃了,這些年,她已經習慣了在“滿身勝利”的夜晚,用一片藥片來催眠自己,讓心安靜一些。
她知道自己贏了。
但她也清楚,那些她曾渴望擁有的感情、柔.軟、愛與回望—她終究沒有等到。
她靠在椅背上,閉上眼。
她可以贏所有人。
可唯獨—贏不了一個“心裏從未有她”的人。
基地宿舍,謝景行為陸知易倒了一杯熱水,把她送上牀,她窩進被子裏,只露出半張臉,鼻尖因為哭過還有些泛紅。
“睡吧!”他摸摸她的頭:“我在!”
她輕輕嗯了一聲,聲音像風吹過落葉。
她閉着眼,忽然問:“你說我還能完全不在意過去嗎?”
謝景行輕聲:“你不需要不在意!”
“可我想徹底放下!”
“你已經放下了!”他說:“只是那些傷痕還在提醒你,它們曾經存在過!”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