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六十一章擁抱殘溫
“你想穩,我就不動!”
陸知易望着他,許久,輕輕地笑了。
這笑裏沒太多波瀾,卻溫柔得像是某個傷口終於癒合之後,留下的柔.軟疤痕。
與此同時,京北。
傅宅三樓,書房的燈依舊亮着。
傅衍禮坐在書桌前,電腦屏幕上靜靜地停留在一條新聞頁面,是陸知易最近一次出席技術會議的報道。
她穿着一襲藏藍色高領毛衣,低頭翻閱資料的模樣與從前沒太大不同,只是那張臉,卻比記憶裏更多了一分沉靜與篤定。
他點開那段視頻,一幀幀緩慢播放。
她在鏡頭裏,不急不躁,回答記者提問時的語氣帶着清晰的層次,眉眼微挑,說話的時候眼神微微下垂,彷彿仍帶着那份一貫的剋制。
他盯着屏幕的那一刻,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。
她已經不再是他記憶裏那個在傅母責罵下低頭不語的小姑娘,也不再是每一次試探他態度時小心翼翼卻最終沉默的影子。
她現在,是站在整個項目核心的人,是那些曾質疑她的人如今必須仰視的對象。
而他呢?
他只是被家族架空,被現實拖拽,被回憶沉沒的一個“傅家旁支”。
他原以為,自己是那個可以掌控一切的人。
可他現在才明白,有些錯,只要犯了,就永遠沒得回頭。
那晚她走的背影,他以為很快就能再看到。
可她沒回頭,他也沒機會再追。
“你為什麼……那麼狠?”他低聲喃喃,聲音啞得像風吹過陳舊的門板。
他不是在怪她。
他在問自己。
為什麼在她一次次靠近時,他卻選擇了冷眼相對?
為什麼她站在病房門口說“我陪你一起熬”的時候,他卻說。
“你沒必要陪我!”
為什麼她在廚房裏熬夜熬粥,只為他那句“最近胃不好”,他卻一口沒喝,說“以後別做這些沒意義的事”。
她對他那麼好,他卻一再拒絕。
拒絕到最後,連說一句“留下來”的資格都沒有了。
而另一邊,傅如煙站在臥室窗前,看着外面夜色裏的院燈,手中握着一封紙質郵件。
那是陸知易的訪談節選,不知是誰打印了送到她案頭的。
她一開始並不想看,可不知為何,視線還是被那一行行字牢牢吸住。
“我曾一度以為,只要我夠聽話,就能留住一個人!”
“但後來我明白,留不住的人,終究只是路過你!”
她讀到這句的時候,手指輕輕一顫。
那些話她不是沒聽懂。
只是她不想懂。
她不是沒懷疑過自己。
曾經,她也天真地相信過,只要足夠努力,足夠愛,足夠乖巧,那個站在傅家中心的少年就會看見她。
可他看見的永遠是別處。
她咬緊牙關,將那封紙捲成一團,緩緩放進紙簍。
她站在鏡子前,望着鏡中那個眉眼冷硬、神情剋制的自己,忽然覺得有些陌生。
她說不清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麼。
是傅太太,是傅家話語權的掌舵者,是所有外人眼裏尊貴而冷漠的女主人。
可她到底算誰的歸屬呢?
他不愛她。
她也無法放下。
那個叫陸知易的女人早就走了,可她留下的影子,卻在每一個深夜裏反覆把她推向痛苦的邊緣。
傅如煙閉了閉眼,指尖絞着睡袍邊緣,嘴脣輕輕動了動,卻沒發出聲音。
她不知道這場復仇到底值不值得。
她只知道,她已經沒有退路了。
所有的溫柔、愛意、幻想,都死在那個偏院的雪夜裏,和她母親的屍體一起。
而現在,只剩下她一個人,還站在回憶的廢墟上,捨不得轉身。
而那個曾被他們共同遺落的女孩,早已走出陰影,走進了光明。
夜更深了,燈光一點點熄滅。
陸知易坐在陽臺椅上,謝景行替她披上外套時,她忽然開口。
“你知道嗎,有時候我會想,我是不是也變得冷了!”
“你不冷!”
“可我不太容易信人了!”
“你不需要信所有人!”謝景行低頭,在她額角輕輕一吻。
“只要信我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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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擡頭看他,那一瞬間,眼裏有風有月,有太多說不出口的情緒。
最後只落成一句極輕極輕的。
“好!”
那一夜,夢裏終於沒有舊人,沒有爭吵,沒有陰影。
只是清晨薄霧裏,他牽着她的手,一步一步地走過一片安靜的林子。
她回頭看了一眼,遠處舊宅的輪廓早已模糊在霧氣裏,像是被時光親手抹去的記憶。
她低聲對他說。
“我走遠了!”
他說。
“很好!”
她輕笑。
“那我們,繼續走吧!”
他們往前走着,腳步慢,卻穩。
像是終於,從悲傷的盡頭,抵達了自己的歸處。
夜色如墨,濃得幾乎無法滲透任何一絲光線。
傅宅三樓走廊的燈光依舊柔和,卻彷彿永遠照不進那片越發冷清的心緒。
傅如煙倚着窗臺坐着,手中握着一只已經涼透的瓷杯,茶水未喝,微微晃動時,月光在茶面上浮出一圈圈細碎的波紋。
她盯着那團光看了很久。
最近傅衍禮幾乎再沒有出現在她的生活軌道中。
他像是從某個時間節點起,忽然決定將所有的情感、期待和聲音全部收回。
他不爭不鬧,連她有時故意試探的親近也一併視若無睹。
而她,卻無法.像他那樣徹底沉默。
傅如煙並不愛熱鬧,她向來冷靜,善於布棋,也懂得收刀。
但這一刻,她卻突然有些想不明白。
她已經贏了不是嗎?
她坐到了傅太太的位置,傅家核心權力也逐步掌握在她手中。
那些曾經瞧不起她的董事,那些曾背後議論她“不過是養女”的旁支親戚,如今對她畢恭畢敬,低頭言聽計從。
她還成功讓傅衍禮的父親鬱鬱而終,讓那位整日端着長輩架子的母親,在長時間的病痛中消磨掉傲氣與驕橫,最終一夜之間,香消玉殞。
沒人知道,她是怎麼做到的。
她也不會讓人知道。
可這一切都完成後,她卻忽然不知要拿這些勝利來換取什麼。
傅衍禮嗎?
他不是她想象中的那個少年了。
他曾站在陽光下,輕聲對她說。
“以後你別怕,我在!”
她信了那句話,甚至信得太久太深。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