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九十一章雨停在昨日
後來她真的放棄了。
徹底的那種。
是在那個冬夜,她發燒站在傅宅門口,足足等了四十分鐘。
傅太太讓傭人告訴她,先生正忙,不方便見人。
她沒有走,也沒吵,沒哭。
只是靠着門柱站了一會兒。
那天她手機電量耗盡,最後一條信息是發給傅衍禮的:
【我只是想告訴你,我真的病了!】
他沒有回覆。
那晚她一個人打車去了醫院。
輸液的時候,旁邊的病牀有個姑娘在哭,說男朋友忘了她生日。
她低頭看自己戴着針頭的手,忽然就想笑。
她連他一句“你怎麼還不回來”的問句都等不到。
那時她就知道了。
她是一個在傅家站不住的人。
她是外人。
她永遠是。
謝景行進來的時候,她正翻到那一頁—紙張已經泛黃,邊角有些磨損。
她寫着:
“如果我努力的樣子也會被看見就好了!”
他沒有出聲,只是走到她身邊,替她把被子拉了拉。
“又睡不着?”
她輕輕“嗯”了一聲。
“又夢見過去了?”
她點點頭,把書扣在腿上。
“其實也不是夢,就是腦子一直轉,不肯停!”
“你是不是覺得我太執着了?”
謝景行沒有立刻回答,只是伸手把她額前的發撥開,語氣平靜。
“我覺得你太清醒了!”
“我以為你會說‘太傻’!”
“那是傅衍禮該說的!”
她笑了一下,聲音輕。
“他不會說的,他連‘謝謝’都沒說!”
“那我替他說!”
“你說了也沒用!”
“那我就不說!”他頓了頓。
“我就留着,看着你慢慢把那些傷都消化掉!”
“你不怕我有天消化不掉?”
“那我幫你埋掉!”
她閉上眼,靠在他肩上,聲音輕得幾乎要飄散。
“你不知道我以前有多怕!”她說。
“怕一不小心,就成了誰口中的‘忘恩負義’!”
“傅家說是他們救了我,我就得一輩子還!”
“可後來我才明白,他們救的是自己!”
“是他們需要一個可以替他們擋風的孩子,需要一個可以讓傅如煙更顯得高貴乖巧的對照組!”
“我不過是被選中的工具!”
“那你現在還怕嗎?”謝景行問。
她搖搖頭。
“現在不怕了!”
“我知道我不是工具!”
“我會笑、會哭、會賴牀、會偶爾任性,也會在你做飯的時候偷偷吃兩口,還會記得你每次開車都要把座位調到最低!”
“我有自己的情緒,也有你!”
她看着他,眼神一寸寸亮起來。
“你不會讓我再變回那個乖乖的、沉默的、站在門口等人的人了吧?”
“不會!”他說。
“你永遠不需要再等!”
“你走,我就跟着!”
“你停,我就等!”
“你崩潰,我接着!”
她撲進他懷裏,眼裏一點點起了霧。
“謝景行!”
“嗯?”
“你是我這一生,第一次敢任性地依賴的人!”
他說。
“那你要依賴到底!”
她沒有說話。
只是緊緊地抱着他。
就像一個曾經在黑暗中流浪太久的孩子,終於找到了一盞屬於自己的燈。
燈不大,但永遠亮着。
遠處山腳的天邊已泛起微光,一場新的日出將至。
而她,終於不再是那個天一亮就要收拾行李、藏起情緒、扮演體面的人了。
她現在,是被愛着的人。
是可以回家的人。
是有資格流淚、也有資格微笑的人。
—
早晨的光透過窗簾縫隙一點點灑進來,落在陸知易肩頭,她的睫毛微微顫動,像是夢境尚未散盡,眉心還有着未解的褶痕。
謝景行已經起牀,他動靜不大,只是將廚房的門合上,生怕驚動她淺睡的神經。
廚房裏熱着豆漿,鍋裏慢燉着南瓜粥,味道被蒸汽一點點帶出,整個房間瀰漫着淡淡的甜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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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把桌上的筆記本合上,筆擱在一邊,站在陽臺上接電話。
“是,上午十點到!”他聲音壓得很低。
“報告我昨天已經預審過一遍,模型可以試運行!”
對方說了幾句什麼,他點頭。
“我會帶她一起過去,她現在不需要再一個人上臺!”
通話結束,他回頭看了一眼客廳。
陸知易已經醒了。
她靠在沙發上,披着他那件灰藍色的外套,頭髮散亂地搭在肩頭,眼神還沒完全聚焦,看上去像是剛從某場夢裏掙脫出來。
他走過去,將一杯溫水遞到她手邊。
“夢見什麼了?”他問。
她搖了搖頭,接過水。
“不記得了!”
“你眼尾紅着!”
“那應該是哭過!”
她笑了一下,語氣平淡。
他沒有多問,只是坐在她身邊,手臂搭在她肩膀,像是一道無聲的屏障。
“你今天有什麼安排?”她問。
“我們要去一趟主控樓,上午十點要進行系統模型的聯調!”
“需要我參與?”
“需要!”他頓了頓。
“但不是因為你是技術核心,而是我希望你站在我身邊!”
她擡頭看他一眼,沒說話。
那一瞬的目光裏藏着太多情緒,她沒來得及掩飾,也沒想要掩飾。
她只是慢慢靠近,把臉埋進他肩膀。
“我有時候會想,我們是不是過於安穩了!”
“所以你又開始不安?”
“不是!”她輕聲說。
“是捨不得!”
“怕這種安穩消失!”
謝景行輕輕拍着她的背,語氣一如既往的穩。
“它不會消失!”他說。
“除非你不要它!”
她點了點頭。
那一刻她想起了很多事。
她曾經也這樣靠在傅衍禮身邊,哪怕那時候她什麼都不說,什麼都藏着,也還是會在某些不經意的夜裏,靠着那份“還在身邊”的存在感,撐過很多煎熬的凌晨。
可那份“存在”從未真正接住她。
她不是沒試過開口。
可她一張口,他就移開了眼神。
而現在,謝景行不說話,但他的手卻一直按在她背後,溫暖、穩定、細水長流。
這種陪伴,才是她一直想要的。
上午十點,主控樓的實驗廳燈光明亮,地板反光得能照出人影。
陸知易換了一身深灰色職業裝,整個人看上去精神乾淨,氣場沉穩。
她和謝景行一同走入會場。
前排的幾位負責人已經落座,江澄站在操作檯後方,一邊調試設備一邊朝她使眼色。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