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九十六章她學會拒絕
那天也下過雨,雨不大,但冷。
她記得她拖着兩個行李箱,一只輪子壞了,拖起來的時候咯吱咯吱響,走出傅宅大門時,鞋底沾了泥水,衣角也溼透了。
她沒哭,也沒說話,只低着頭往前走。
她知道那是她最後一次回頭的機會。
但她沒回。
現在想起來,那一段路似乎特別長,明明不過幾十米,她卻像走了整整十年。
書本滑落在腿邊,她俯身撿起,謝景行的聲音輕輕在耳邊響起。
“又沒睡?”
她偏頭,看見他倚在門邊,身上披着外套,眉眼裏還藏着點剛醒來的睏意。
“你不是說要早點睡?”他走近,將她的書接過去,輕輕合上放在一邊。
她靠着枕頭,語氣輕輕的。
“突然有點不想睡!”
“夢到他了?”
她點頭。
“又是同一個夢!”她語氣帶着點諷刺。
“夢見我提着行李走出傅家,他從樓上看着我,一句話沒說!”
謝景行沒有急着說話,只坐在牀沿,低頭輕輕握住她的手。
她指尖冰冷,像是剛從風裏回來。
“你還在意?”他問。
她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。
“我以為我不會了!”
“可我剛才夢裏,還是哭了!”
謝景行沒說“那是夢”,他只是低聲道。
“你當時太委屈了!”
“不是委屈!”她搖頭。
“是失望!”
“我當時以為,只要我夠忍,夠乖,他總會多看我一眼!”
“但他始終只把我當成客人!”
“一個永遠在傅宅裏沒有‘姓’的外人!”
謝景行聽着她的聲音一點點低下去,指尖輕輕摩挲她的掌心。
“你現在不是了!”
“你是我最重要的人!”
“我不是在替你過去那些年說話,也不是在填補什麼空白!”
“我只是想讓你知道,你的現在,是你自己爭來的!”
“你不需要任何人施捨目光!”
她的眼裏慢慢浮起一點溼意,沒說話,只是輕輕“嗯”了一聲,把頭靠在他肩上。
“你要不要聽聽他現在的樣子?”謝景行忽然問。
她一頓,擡頭看他。
“你關注他了?”
“我不是故意的!”他如實道。
“但他最近做了幾次公開發言,每次媒體都會拿你現在的成就對比他過去的疏忽!”
“有次評論區裏刷了很多‘傅衍禮後悔了嗎’‘陸知易終於贏了’之類的詞!”
“你沒回應!”
“因為你已經不需要回應!”
陸知易沒笑,只低聲問。
“他現在……怎麼樣?”
“情緒不太穩定!”謝景行說。
“他好像一直在重看你之前的講座視頻,有幾位合作方的人提過,他現在的話少了很多,連傅如煙安排的活動都不太出席了!”
“他是不是覺得,自己才是被遺棄的那一個?”
謝景行沒有答。
她輕輕一笑,語氣平淡。
“可惜,他早就遺棄我了!”
“只是我比他早一步認清了而已!”
屋裏安靜了很久。
她靠在他懷裏,像是忽然間有些疲倦。
“我以前做夢都是夢見他冷眼看我,現在夢裏開始出現你了!”
“你在夢裏抱着我,說‘你不用再逃了’!”
“然後我就哭醒了!”
謝景行低頭吻了吻她發頂,聲音沉穩。
“那你記住,我不是夢!”
“我是你現在的人!”
她閉上眼,輕輕點頭。
窗外的雨終於停了,月光從雲層後透出來,照在桌角那張便籤上。
【你睡不着的時候,叫我。
哪怕不說話,我也聽着!】
她是寫字的人,習慣用文字來記錄情緒。
可這一次,那句話不是她寫的。
是他。
他從一開始就看透了她所有的僞裝,也不強迫她揭開傷口,只是守着。
基地食堂的早晨安靜得有些罕見。
陸知易醒得早,披着外套出來的時候,謝景行已經準備好早餐,桌上是她昨天說過“想吃卻懶得自己做”的南瓜豆漿和荷包蛋,還有兩根小蔥花油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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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坐下,拿起筷子,先吃了一口蛋,咀嚼了好一會兒,才慢慢開口。
“你記性怎麼這麼好?”
謝景行沒說“因為你重要”,也沒說“我都記得”。
他只是輕描淡寫地回答。
“你說的話我都記得!”
“我以前說很多話別人都當耳邊風!”
“你不是以前了!”他說。
“可有時候,我還是會覺得我像從前那樣,是個替代品!”
“不是!”他眼神很穩。
“你是你!”
“你不是為了誰存在的,你就是你自己!”
她忽然不說話了,低頭把一整杯豆漿喝完。
謝景行看着她,忽然問。
“你今天想不想出基地走一走?”
“去哪?”
“書店、舊市場、或者你以前說過很想去卻一直沒機會去的小鎮!”
“我都行!”
“那就去你第一次來基地之前那個城市!”
她一怔。
“我查過你當年實習的地方,那時候你租住的房子還在,有人接手了,但那一條街還保留着!”
“我想帶你回去看看!”
她沒立刻回答。
良久,她低聲道。
“好!”
當天午後,兩人請了假,一路驅車駛出山道,向着南方小鎮而去。
沿途的風景漸漸變得熟悉,那些被時間洗淡的街道、拐角的早點鋪、還有路口那家永遠放着收音機的理髮店,一點一點從她的回憶裏走出來。
她望着車窗外,半晌才輕聲說。
“那年我一個月掙三千,房租就去了兩千四!”
“我最奢侈的一次消費,是在這家米粉店吃了一碗加了兩個蛋的米粉!”
“那時候我覺得,只要我堅持,總有一天我會過上不那麼委屈的日子!”
“現在呢?”
她轉頭看謝景行。
他正好看她,眼裏很淡,卻滿是認真。
“你現在不僅過上了,而且有人陪你!”
她沒說話,只是笑了。
他們在那家米粉店門口停下。
老闆還記得她,驚訝地說。
“你以前好像是讀書的那個女孩?我記得你天天點小碗清湯!”
她笑着點頭。
“是我!”
“你現在回來探親?”老闆問。
她搖搖頭。
“不是,我只是想告訴你,謝謝你當年給我多加了一顆蛋還沒收錢!”
“你記得?”
“我那天正好失戀,餓得不行,你說‘算了,看你那麼可憐,加一個’!”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