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九十九章再也沒有等
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天,眼神空落落的。
他不是怕她。
他是怕……他失去的那個女孩,再也回不來了。
那個在走廊下給他送過熱水、偷偷在他出差回來後留下字條說“辛苦了”的女孩。
那個眼神清澈、說“我可以等你”的女孩。
她走了。
她現在已經有了屬於她的世界。
他曾經以為,她會在原地。
哪怕他遲到,她也還會在那裏。
可他錯了。
她走遠了。
她不再回頭。
而他,只能站在原地,看着她越來越亮,自己越來越暗。
那是一種,徹底的錯過。
基地那邊,陸知易站在陽臺,看着天色慢慢放亮。
她手裏握着一杯溫水,身後傳來謝景行的腳步聲。
他走過來,輕聲問。
“今天想去哪裏?”
她回頭,輕輕一笑。
“我想去看海!”
“那就走吧!”他說。
“我陪你!”
—
謝景行沒有問她為什麼突然想看海。
他只是簡單收拾了幾件換洗衣物,把她昨晚落在椅背上的圍巾也一併塞進揹包,然後牽着她的手,悄悄離開了基地。
天還沒大亮,山道被晨霧籠着,車燈穿透迷濛的水汽,在黑灰色的柏油路上拉出一條細長的光帶。
陸知易坐在副駕,頭髮鬆鬆束着,眼睛還帶着沒完全清醒的溼意。
她抱着杯保溫壺,輕輕啜着,車裏靜得能聽見她吞嚥的聲音。
“你開過這段路嗎?”她問。
“沒有!”謝景行專注看路,語氣不重。
“但我查過地圖,最近的一處海岸,三個小時就能到!”
“你總是這樣!”她說,聲音輕得像霧。
“我只是隨口說想去海邊,你就開始安排!”
“你說的每句話,我都當成要實現的!”
她轉過頭看他一眼,眼神帶了點藏不住的情緒。
“你這麼好,我真的……怕有一天會失去!”
謝景行沒有立刻回答。
他只是握緊了方向盤。
過了好一會兒,才低聲道。
“我不會走!”
“就算哪天你什麼都不說了,我也會站在你身邊!”
“你曾經太孤獨了!”
“現在換我來,不讓你一個人!”
陸知易沒出聲,只把頭轉向窗外。
車窗外的山色一層一層往後退,霧漸漸散開,天邊泛出橘金的顏色,陽光從縫隙裏灑進來,落在她安靜的側臉上。
她閉上眼,像是在忍什麼。
其實她早已習慣一個人承受。
可謝景行的出現,像是一道光,溫柔又緩慢地,把她內心最深的那塊結一點點剝開。
他不逼她講,也不強迫她改變。
他只是始終站在她能看見的地方,讓她知道,不管發生什麼,都還有一人可依。
三個小時後,車停在了一片海岸線盡頭。
那是一處不怎麼熱鬧的小鎮,沒有遊客喧囂,只有幾艘漁船停泊在海邊的泊口,一些早起的居民坐在沙灘邊曬太陽,海浪輕輕卷着白沫打在礁石上,聲響輕柔,像是世界最溫和的問候。
陸知易站在沙灘邊,風吹起她的發,輕輕拂過她臉頰,她沒有說話,只是脫了鞋,一步步走進沙子裏。
海水還沒漲潮,遠處海面泛着碎光。
她望着那一片寬闊的藍,忽然覺得心裏什麼東西松動了一下。
她記得小時候母親帶她來過海邊,那時候她還小,什麼都不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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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記得那天陽光很亮,她牽着母親的手在沙灘上走了很久,母親笑着說。
“知易啊,等你長大了,一定要去過很多海,見很多天,因為世界不會總是像現在這樣!”
她那時沒懂。
現在她懂了。
她揹着手站着,任海風吹得她眼角有點發酸。
謝景行走過來,站在她身後,也沒說話。
她忽然問。
“你說人是不是真的可以完全走出一段記憶?”
謝景行看着她,認真道。
“不可以!”
“那我是不是這輩子都擺脫不了傅衍禮了?”
“你不是擺脫不了他!”他慢慢道。
“你只是還沒原諒自己當初那麼愛過他!”
陸知易垂眸,半晌輕聲笑了一下。
“你真是……總能一語戳破我!”
“因為我見過你愛一個人時的樣子!”
“那時候你看着他的眼神,是那種……會讓人嫉妒的溫柔!”
“你現在也會那樣看我!”他說完頓了頓,又低聲。
“但我更清楚,你那眼神裏有一部分,是疼!”
“疼?”她轉頭看他。
“你看我時有時候會突然閃神!”他望着她。
“像是忽然想起什麼,眼底的光不一樣!”
“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!”
“但你不用再盡力了!”
“你可以軟一點,可以放縱一點!”
“我接得住!”
陸知易看着他,眼神漸漸有些發紅。
“你為什麼……從不問我到底經歷了什麼?”
“我問過!”他輕聲說。
“你不想答,我就不問!”
“因為我想等你自己說!”
她低下頭,看着腳下一顆細小的貝殼,彎腰撿起來,指尖輕輕摩挲那道螺紋。
“你真的不怕有一天我崩潰?”
“怕!”
“但更怕你一個人撐到崩潰!”
“所以我寧願你在我面前崩潰!”
她走過去抱住他,頭靠在他胸口,聲音啞啞的。
“謝景行,我真的……好像很久沒這樣安心過了!”
“那你安心一點!”
“我在!”
與此同時,京北。
傅宅書房,傅衍禮坐在沙發上,眼前是一杯冷透的茶。
他的手機放在桌上,屏幕亮着,是他最近收藏的一則舊採訪。
陸知易站在記者面前,神情安靜,語氣沉穩。
“我一直都知道,我不是最聰明的那一個。
但我相信,只要一直做對的事情,時間會給我答案!”
她那天穿一件灰色風衣,頭髮盤得很利落,眼神裏是一種安靜的堅定。
他一遍遍看那個視頻,像是通過那個光影中的她,試圖回到那些錯過的歲月。
可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站在傅宅長廊盡頭、等他開口的女孩了。
她已經不需要等了。
她已經有了答案。
他忽然覺得,那種懊悔,比任何一場失敗都讓人心慌。
傅如煙站在門口,看着他坐在暗黃的燈光下,眼神空蕩。
她沒進門,只是靜靜地站着。
她知道他在想誰。
那種眼神她見得太多。
他愛她的時候,從不這樣沉默。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