祁光耀被問得一愣,桌上那本書是他剛才匆忙間隨意打開的一本,他哪裏知道那頁上寫了什麼內容。
曲靜雲見他一臉呆滯的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,連撒謊都圓不回來,哪裏遺傳到了她一分一毫的聰慧。
不過轉念一想,像他這樣笨拙的人又能揹着她幹出什麼大事來?
這樣一想,曲靜雲的心情倒沒剛進門時那麼緊張了。
她將書重重拍在桌上,呵斥道:
“連撒個謊都撒不明白,還不老實說你剛才躲在房裏幹什麼壞事了?!”
祁光耀滿臉漲紅,緊抿着嘴脣一言不發,顯然想用沉默對抗曲靜雲的質問。
“好!不說話是吧?!”
曲靜雲心裏的火騰一下被點燃,本來在祁明遠那兒就已經夠她擔驚受怕的了,沒成想自己生養了十八年的兒子也開始跟自己做對。
“你以爲不說話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嗎?你等着!”
曲靜雲的目光快速在屋裏掃過一遍,視線很快落在祁光耀的牀上。
牀上的被子雖然疊在牀尾,可明顯疊得歪歪扭扭,完全不像家裏傭人整理之後的樣子。
牀單看着也不平整,牀中央還有好幾道沒捋平的褶皺。
她狐疑地回頭再次打量祁光耀,果然看到他也神情慌張地看向牀鋪的方向,再一看他有些凌亂的頭髮……
曲靜雲心頭掠過一絲不好的預感。
她突然兩大步就走到祁光耀的牀邊,還不等他來得及反應,抓起他牀上的枕頭、被子就是一陣猛抖。
下一秒,果然從散開的被子裏掉出一本書來。
祁光耀見狀連忙撲過去想搶書,可無奈曲靜雲下手更快,一下就把書拿在了手中,定睛一看,頓時氣得面紅筋脹——
那封面黃皮黑字,寫得清清楚楚,《金瓶梅》!
饒是曲靜雲沒念過幾年書,可她也認得這幾個字。
原來在杜家的時候,杜安平沒少拿着這書來騷擾她,一開始假裝說教她識字,教着教着就開始動手動腳,那書裏的內容更是不堪入耳。
她做夢也沒想到,會在祁光耀的房間裏發現這種書。
“你!你……”
曲靜雲一只手攥緊書,一只手指着祁光耀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,氣得手指尖都在發抖。
“你哪兒來的這些腌臢東西?!”
祁光耀羞愧得將頭低得快埋到肚子裏,似乎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,哪裏還有臉答話。
曲靜雲氣得掄起那本書就使勁往祁光耀的身上砸,一邊砸一邊撕,撕下來的碎片捏成團又扔到祁光耀的臉上。
“你個沒出息的東西!送你去最好的學校學習,就是爲了讓你看這些腌臢貨?!你那腦子裏一天就想的這些東西?!”
她邊砸邊罵,直把手裏的書撕成了碎片,胳膊也砸得沒了力氣才不得不喘着粗氣停下來。
祁光耀這時候已經被她砸得狼狽地蹲在地上的紙屑堆裏,把頭埋在兩腿間嗚嗚地哭着。
曲靜雲見他只會沒出息的哭更加來氣,奈何已經打不動了,只能不解氣地一腳把他踢坐到地上,指着鼻子罵道:
“你還有臉哭?你有本事再哭大聲一點,把你爸也引上來,讓他看看他的好兒子關着房門在看些什麼?!”
這話一出,祁光耀的哭聲驟然小了不少,只看見兩個肩頭在不停聳動,顯然他也怕再把他爸引來。
曲靜雲只覺得自己太陽穴一陣脹痛,恐怕再多看祁光耀一眼都能把她血管氣炸,只能恨鐵不成鋼地將手上剩餘的書殘頁用力扔到祁光耀頭上:
“把你這些腌臢東西全都給我一把火燒掉,再讓我看見一次,看我不把你手打折!”
她丟下這句話,壓抑着滿腔怒火憤然甩門離開。
等了五分鐘,哭得滿臉淚痕的祁光耀這才擡頭從地上爬起來,默默將扔了一地的紙屑撿起來,扔進鐵皮垃圾桶裏,再從褲兜裏摸出一包火柴,劃上一根扔了進去。
眼看着火苗燃燒起來越來越旺,祁光耀沉默着,臉色在火光中明暗不定。
一直等到垃圾桶裏的殘頁都燒成了灰燼,他才如回過神來一般直起身子,緩緩走到房間角落的衣櫃旁敲了敲櫃門:
“人走了,出來吧。”
……
夜色中,廣闊無垠的平原上一列火車鳴着笛向前疾馳。
昏暗狹窄的火車車廂里人滿爲患,過道上也堆滿了乘客攜帶的各種雜物,連落腳的地方都找不到,行李架上倒是鑽上去了兩個身手敏捷的小夥子,可沒過一會兒工夫就被列車員發現趕了下來。
角落裏,十幾只雞鴨被裝在狹小的竹籠裏一陣撲騰,旁邊的蛇皮口袋也堆成了小山,鼓鼓囊囊散發着一股糧食的味道,他們的主人就靠在那堆蛇皮口袋上,站着都能睡着。
整個車廂瀰漫着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氣味,人的汗味、家禽的味道、食物的味道全都交織在一起,人們的交談聲、孩子的哭鬧聲、動物的叫聲,還有火車行駛時發出的有節奏的哐當聲也吵得人難以入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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韶驚鵲擠在一個靠窗的位置,那雙漂亮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不斷倒退的樹幹出神,月光下的田野顯得格外靜謐,與擁擠嘈雜的車廂內像是兩個世界。
坐在她身旁的小戰士努力撐着桌板穩住身形,儘量不讓坐在外面的乘客再一個勁兒往裏擠,畢竟此時原本只能坐三個人的位置,已經擠了四個人。
小戰士見韶驚鵲還沒睡着,只當她是不習慣火車硬座車廂的惡劣條件,有些過意不去地解釋道:
“不好意思,嫂子,咱們走得急,實在買不到這趟火車的臥鋪票,這一路上讓你受委屈了。”
“不過咱還是得儘量休息休息,畢竟下了火車還得再轉幾道車才能到指揮部,不休息好怎麼趕路呢?”
韶驚鵲回過神來,對小戰士笑着感激道:
“不委屈,是我自己要坐的火車,能幫我買到火車票我已經很感激了,謝謝你。”
姚文彬本來已經向軍區申請了一輛吉普車送她去豫省,不過當韶驚鵲聽說因爲暴雨沖毀了絕大多數公路,他們需要繞行至少一個星期才能趕到指揮部的所在位置,當即便果斷選擇了坐火車再週轉的方案,這樣最快可以在三天內就趕到目的地。
小戰士面上一紅,撓了撓頭正想說話,忽然聽到車廂另一頭傳來一聲驚叫——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