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八十七章她也怕黑
她點點頭,像是把這句話默默記進心裏。
兩人起身去廚房簡單收拾了一下,謝景行煮了點面,陸知易照舊坐在竈臺對面,看着他洗菜、下鍋、調料。
像是這些瑣碎又重複的生活日常,成了她逃離記憶最好的方式。
“你有沒有想過我們以後會怎麼樣?”她忽然問。
“有!”
“說說看!”
謝景行把鍋蓋掀開,看着那鍋翻滾的面條冒着熱氣,然後頭也不回地說:
“你早晨起不來,我會給你煮粥;你忙得沒空回宿舍,我給你送飯;你哪天不想工作了,我可以帶你去住山裏種菜!”
“你要是累了,我們可以關掉手機,誰都不見!”
“我們可以養只貓,或者狗。
你要不喜歡,我們就養花!”
“你畫畫,我寫字!”
“你不畫了,我也不寫!”
“我們不必再證明自己!”
“我們只需要……在一起!”
陸知易聽着這些話,眼睛一點點泛紅,卻咬着脣沒說話。
“你真的願意這樣陪我一輩子嗎?”
“我現在不是在嗎?”他看着她,語氣溫柔。
“將來也一樣!”
她低頭,輕輕“嗯”了一聲,然後伸手接過他遞來的碗。
面條熱騰騰的,湯裏漂着蔥花和蛋皮,一如既往簡單,卻極穩妥地安撫着胃,也安撫着心。
而與此同時,京北的天空也慢慢亮了。
傅宅的書房裏,傅衍禮依舊坐在那張舊椅子上,身邊是凌亂攤開的資料和報表,但他連一眼都沒看。
他盯着手機,屏幕上是新聞首頁的推薦推送。
【國家靈核計劃主要負責人陸知易:科研之路不是奇蹟,是選擇!】
他點開,裏面是一段演講視頻節選。
她站在臺上,一襲白襯衣,頭髮束得乾淨,眼神澄澈,嗓音不高,卻穿透力極強。
她說。
“我不是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要什麼!”
“但我知道我不要什麼!”
“我不要一邊懷疑一邊活着,也不要總是仰望誰來承認我!”
“我想證明,我的存在,本身就值得!”
傅衍禮看着看着,手指一點點收緊。
他忽然意識到,那句話,她以前曾低聲對他說過。
她站在他書房門口,抱着項目計劃書,聲音很小,但眼神極亮。
“傅衍禮,我不是你們家的附屬!”
“我可以有自己的名字,自己的未來!”
可他當時只覺得她在賭氣。
現在才知道,那是她做出的最勇敢、最清醒的決定。
他沒聽進去。
所以她走了。
也不會再回來了。
手機忽然滑落在地上,發出沉悶的“咚”一聲。
傅衍禮低頭看了一眼,卻連撿都懶得撿。
他忽然覺得,這屋子太安靜了。
安靜得像一口沉井。
而他,早已被困在其中,再也出不去了。
—
午後的陽光透過實驗樓的高窗斜斜地灑落下來,地板上落着一片斑駁的光影,像是某種溫柔又瑣碎的回聲,在安靜的空間中輕輕鋪開。
陸知易坐在會議室的最後一排,手邊攤着模型評估草圖,手指輕輕按着頁角,沒有翻頁,也沒有動筆,只是靜靜地看着前方正在講解的研究員。
她眼神很淡,像是只是在聽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。
謝景行站在臺上,講到第八頁時,忽然頓了一下,目光掃向她。
那一瞬間,她擡眼。
兩人的視線隔着整個會議廳相交。
沒有交流,也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。
但謝景行卻忽然換了個話題。
他點開一組並不在既定流程中的數據。
“這是上週夜裏,技術三組臨時跑出的一個異常點。
出現率很低,但足夠致命!”
他說完,看着底下的人。
“這就是‘穩’的意義!”他說。
“不是每一次出錯都能補救,有時候,一次就足夠毀掉整條鏈!”
所有人一時間都屏住了呼吸。
他沒有看陸知易,但那句話卻像是專門說給她聽的。
她低頭,手指在紙上寫下四個字—
穩,是底氣。
會議散場時,陸知易走得比誰都快。
她沒有等謝景行。
但謝景行卻早一步在資料室門口等着她,手裏還握着一瓶她愛喝的烏龍茶。
她接過,沒說話。
他陪她往前走了一段,直到兩人安靜地站在實驗樓的拐角處,那裏人少,風靜,連牆邊的葉子都靜止着。
“你剛才的話,是不是說給我聽的?”
“不是!”
“……”
“但你聽見了最好!”
她側頭看他,眼裏沒有責備,也沒有情緒,只是帶着一種很深的疲倦。
“我沒有不穩!”她輕聲說。
“只是,我撐得太久了!”
“我知道!”
“你不知道!”她忽然停住腳步。
“你不知道我每天早晨睜眼時腦子裏的第一件事,是擔心繫統有沒有被誰動過參數,你不知道我看到江澄眼圈紅的時候會突然慌神,因為我怕她變成我!”
“你不知道我有時候深夜寫報告寫到忘記自己在哪棟樓,你不知道我去食堂吃飯時總是坐在靠近出口的位置—我不是想走得快,是我從來不敢把自己放在覈心!”
謝景行沒有說話,只是走上前一步,握住她的手。
他的手掌很暖,像是一塊長時間擱在體溫裏被捂熱的石頭,貼在她冰涼的掌心上。
“那你現在說這些,是想讓我放你一馬嗎?”他低聲問。
“我想讓你知道,我不是天生‘穩’的!”她看着他。
“我只是……太怕了!”
“我怕掉下去沒人接!”
他沒應,只是慢慢將她拉進懷裏。
她的頭靠在他肩上,眼角泛紅,但沒有落淚。
“你說過你會接我!”她輕聲說。
“我也接了!”
“那你能不能—再緊一點?”
他沒有迴應她的話,只是用行動迴應她。
那一刻她終於有點力氣鬆下來,把整個人靠進他的懷裏。
“你願意……抱一個快被工作壓垮的女朋友多久?”
“你願意被我抱多久,我就抱多久!”
她輕輕笑了一聲,笑意帶着沙啞,卻是真的笑了。
“你不怕我以後變成庸人嗎?不聰明,也不強,只是個動不動就哭、偶爾還會賴牀的人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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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怕你累成神仙!”
“你這是在罵我?”
“我怕你把自己修煉到連人味都沒了!”


